二月十四是太后的壽辰,如娘早早準備了壽禮,催促云槿起來梳洗。一番禮節性的跪拜禮下來,云槿早已無聊厭倦。玉玳和玉嫻都沒有來,倒是四公主玉宜小小的人兒來得最勤快。
云槿和玉宜站在滿宮妃嬪中間,想來太后也瞧不見,兩人擠眉弄眼地做著鬼臉。玉宜已經七歲了,平日里最鬧騰,常跑去毓秀宮找云槿。
太后自然又是那幾句話,訓導后宮和睦之類的,云槿聽著差不多該說完了,誰知太后的目光在人群里掃過竟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吩咐道:“各自散了吧,云丫頭留下來。”
云槿忙走到太后面前,剛欲下跪,太后挽著她的手,親近道:“坐到哀家身邊來。”
云槿受寵若驚,平日也只有玉玳纏著太后撒嬌,她又何曾時得太后親昵相待過。要說起來,云槿唯一感謝太后的事情就是她將如娘指給了自己。
“真好,云丫頭越發地標致了。”太后握著云槿的手,細細地打量著。云槿笑道:“皇祖母今天的氣色很好呢。”
“云丫頭果然是要嫁人的了,性子比以前柔順了許多。”太后示意身邊的宮人遞過一只錦盒,放到云槿手中,道:“這支簪子哀家珍藏了多年,自個戴了,覺得辜負,送人又覺不舍。這樣好的東西,自然要給正是好時候的你們,今日就給你了。”
“這……皇祖母教我如何承受的起?”云槿欲起身推辭,太后卻拉著她,將錦盒放進了她手里。
“嫁了人就成了夫家的人了,但也不要忘了宮里的父皇母后才好。你若是愿意,也可常進宮來看看哀家。”
云槿聞言,頗感驚訝。聽如娘說太后早早就添了嫁妝,現下又單獨送簪子,莫不是想收買自己?
太后又拉著云槿說了好一陣子,云槿不知太后何意,不過她一向心大,左不過不想就是了。太后要喝藥了,云槿才退了出來,剛走出殿門,一個身影從旁邊跳了出來,叫道:“二姐,小老虎來吃你啦!”
“鬼丫頭,嚇我一跳!”云槿牽了玉宜一起出了太和宮。玉宜好奇地問道:“二姐,你真的要嫁人了嗎?”
云槿輕嘆一聲,“走吧,如娘在那邊等我呢。”
云槿不答,玉宜更是不停地問。如娘笑道:“是呀,你二姐姐要嫁人了呢,所以陛下賞了好多好玩的,好吃的,四公主跟我們一起回去,可好?”
“真的嗎?那我也想嫁人,父皇會賞給我好玩的,好吃的嗎?”玉宜眨了眨眼睛,頗感到新奇。
云槿忍不住笑了,“真是個小饞貓!”
玉宜烏黑的大眼睛轉了一圈,扮成鬼臉直逗得云槿和如娘兩人笑得直不起腰來。
“咦,是太子哥哥!”小丫頭眼尖,大老遠就看到人了,一溜煙跑過去,纏著太子問道:“太子哥哥,有沒有給宜兒帶好吃的好玩的?”
“你看我手里有東西嗎?”太子略張開雙臂,任由玉宜翻扯他衣袖。
太子也不過才二十歲,可能是穿著朝服的緣故,顯得威儀堂堂。玉宜繞著他打量了一圈,不禁失望道:“太子哥哥是個小氣鬼!”
太子抱了抱玉宜,逗得小丫頭咯咯地笑。
“貪吃鬼!明日你王妃嫂嫂在府里開宴,我讓人來接你,帶你去吃個夠行不行?”
玉宜拍手叫好。
“皇兄”,云槿上前幾步施了禮,太子多日不見云槿,不由得驚奇,笑道:“二妹出落得越發漂亮了,難怪有人念念不忘。”
雖是玉玳才是太子親妹妹,但太子作為長兄,對幾個弟妹一視同仁,每逢節令,給各宮的禮物總少不了云槿的。不過是云槿性子冷淡,輕易不與人親近罷了。
云槿知道秦暄明是太子的伴讀,他們私交甚好,聽太子所言,臉生紅暈,低頭不語。
太子并未計較,放下了玉宜,“小淘氣鬼,快去和你二姐玩吧,我要去給皇祖母請安了。”
“好吧!太子哥哥明日可千萬記得來接我!”玉宜不放心地又囑咐了一句,才拉過云槿,笑道:“我要和二姐的小雪球玩嘍!”
云槿帶著玉宜到溫月宮看玉嫻時,玉嫻剛吃過藥,苦澀的藥味在殿中彌漫不散。
“三姐,你怎么又生病了?我和二姐來看你,還有小雪球,你看它多好玩!”玉宜抱著云槿的白貓逗玉嫻開心,玉嫻沒有笑,她自己倒是笑個不停。
“宜兒到外面玩吧,你三姐病了,你這樣吵她,她會不舒服的。”云槿將貓從玉宜手中放了,那貓一下子就躥到外面去了,玉宜高興地追了出去。
云槿瞧著玉嫻病得厲害,臉色十分不好。
“二姐,你喜歡他嗎?”
云槿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住了,這個“他”自然是秦暄明。
玉嫻怯弱不堪,眼中有淚。
“我知二姐心有所屬,并不是他,只是秦公子不會貿然提起親事,他必定是對二姐……二姐,你要好好對他,他真的很好很好……”
她說著咳嗽起來,云槿忙輕撫著她的背,看到這般,云槿心里很不好受,恐怕她這病也是為他得的。
想見的人見不到,想要的人得不到,無心的人卻非要綁在一起,云槿不禁又傷心起來。
回到毓秀宮,如娘看到太后的賞賜喜不自勝,說道:“這支白玉簪可是前朝瑛妃的東西,天下僅此一支,可是珍貴的很呢!”
“簪子罷了,沒瞧出特別的。”
如娘久在深宮,什么都知道,“前朝的瑛妃最得楚王喜愛,楚王親自挑選及難得的和田玉,嵌以深海的珊瑚珠為其造的這支簪子,不論那以功業政績評論朝代更迭的正史,那楚王和瑛妃可是一段愛情佳話呢。”
“瑛妃,我倒是聽說,這毓秀宮以前的主人不就是她嗎?”云槿隨意接了一句。
“是呢,這簪子可要收好了,丟了可是不得了!”如娘拿了絲帕將錦盒包好,鎖在奩盒里。只聽云槿問道:“我的書,還有連環鎖怎么不見了?”
如娘遣退了宮人,才道:“早上奴婢幫公主收起來了,宮外的東西,若是被人抓住話柄,不免大做文章。”
“鳴飛拿來給我解悶的,也不行嗎?”提到趙鳴飛,云槿委屈的淚水已在眼睛里打轉。她這十六年來,唯一心系的少年便是趙鳴飛了,卻難以如愿,思之痛之。
“公主,趙將軍現在在青城,沒有陛上的命令,擅自回京便是死罪。”如娘無法,只得狠下心來將話說個明白。
“鳴飛他會有辦法的!”云槿聽到“死罪”不由得心里一緊,皇上賜婚,公主出嫁,這是昭告天下喜事,鳴飛不會不知道。鳴飛有小紅馬,日行千里,已過了這些天了,足夠他回京來了。可他還沒有回來,或者說,他根本不會回來。
如娘繼續道:“如果趙將軍回來,他愿意帶公主走,這是公然抗旨,到時要牽累多少人,公主想過沒有?”
云槿慍道:“我討厭死公主了,我恨我爹娘,我恨靈妃,我恨我自己......”
“公主怎么又說這樣的傻話了!”如娘扶云槿坐下,云槿抱著她撒嬌,待她平靜些,如娘才道:“如今這局勢,只怕趙元帥不是長久甘心受限于人的,嫁給秦公子是再好不過的了…..”
“你說……不會的,鳴飛不會的,趙元帥也不會的!你喜歡秦暄明,所以才說這樣的話。”
如娘輕嘆道:“公主,你每年生辰的木槿花,真的以為是奴婢弄到的嗎?是秦公子親自送來的,他不知是費多少周折才將花帶進宮的。可見他對公主上心。”
如娘在深宮中閱人無數,最識得人心。趙鳴飛自是將云槿放在心尖上,卻總是年少莽撞。秦暄明溫和穩重,細心周到,這點來說,總是勝于趙鳴飛。
“真的?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每年的生辰雖然正是木槿花開的時節,只是木槿花朝開暮落,宮里是不準栽種的。起初她也疑心如娘從哪帶的木槿花,原來是秦暄明送的。
“秦公子只是不想打擾公主,公主,秦公子能有這份心,我相信他必不會為難公主的。倘若不是他向陛下求娶公主,或許公主現在接到的會是和親的旨意。”
如娘從前是太后身邊的人,不但對宮中之事極為熟悉,她更是個心細聰慧之人。這些年與云槿相依為命,云槿很依賴她,二人可以說情同母女。
聽到她這樣分析,云槿自然不再哭鬧,只是問道:“鳴飛怎么辦?他要是知道我要嫁給別人了,會傷心,會生氣的……”
如娘知那趙鳴飛自小失教,娘親病逝,父親遠在青城,無人管他。因著他是皇后唯一的親侄子,皇后曾把他帶進宮里養,可趙鳴飛性子最是冷硬,肆意妄為,一切只憑自己喜惡,且從不與人言語,陛下親問,他都不講一個字。皇后斥責了他幾句,他竟連夜翻墻出宮。
這還是他人小力氣弱時的行為,他在安武侯向家習武后,時常跟人打架斗狠,惹了許多禍事。這兩年又在青城那個兵戈殺伐之地,豈不是更加決絕?
如娘至今想不明白,蔑視一切的趙鳴飛為何對云槿百般愛護,他上次走時許了婚娶之約,此番他若真放不下云槿,指不定會鬧出什么亂子來,他是個敢翻天覆地的主兒。
但云槿已為趙鳴飛傷憂不已,如娘只得寬慰道:“秦公子既知公主心事,想必另有打算。”
云槿疑惑道:“他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我…….”
“自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們云兒生得這么美。”沒有外人,主仆二人談話自然也無所顧慮。
云槿沖她扮了個鬼臉,說道:“我會去找鳴飛的,只要我可以出宮。”
“那云兒就要聽話,等秦公子接云兒出宮。”如娘聽到她孩子氣的話根本沒在意,笑著將榻上散落的東西都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