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明再會
落日余暉,街上的景物都鍍上了一層紅光,晚風撥過樹梢,花朵掉落,柴郡也變得可愛了。云槿想著,今日對柴郡的感覺如此奇特變換,是因為大起大落之后終于有錢吃飯了吧。
“青城在正北,云兒為什么一直偏西行?”秦暄明看著頗為狼狽的云槿,不由得不笑。
云槿白了他一眼,又吃了幾口飯菜,才抬頭表達不滿,“你既然知道我在這兒,為什么不早點現身,存心看本公主的笑話!”
“公主實在是冤枉在下了。”
云槿刻意坐直了身子,擺出公主的姿態來,問道:“你不在京城待著,莫名其妙地來這兒,定是你派人跟蹤我。本公主的盤纏被盜,你知不知道,還是你故意設計的?”
“云兒吃飽了,就要翻臉了?”秦暄明無奈笑笑,眼神里卻是寵溺滿滿,竟喜歡她不講理的樣子。
“我確是尋云兒而來,只是原想憑云兒的聰明才智,定然可安好,不想云兒不但迷了路,還丟了盤纏。”
“你找我干什么,我不會回去的!”云槿索性撂了話,掩飾一下自己的尷尬。她受了驚嚇,又餓了一天了,頭發微散著,衣衫也沾了灰塵,整個人看起來狼狽得很。
秦暄明則是一身輕便的藍色衣裝,玉帶束發,神色自若,難怪云槿要叫嚷了。
秦暄明略微沉吟,“我送云兒去青城。”
“你說什么?”云槿懷疑自己聽錯了。
“大婚之前,你我約定,我絕不為難你,既然云兒執意要去青城,我只好奉陪。”
他字字清晰,不像是在開玩笑,云槿蹙眉道:“你明知我去青城是……”
“只要云兒開心,天南地北,哪里都去得,我陪你去。”他說得很灑脫,既無怨懟之情也無阻攔之意。
云槿想了會兒,還是有些不放心,疑心道:“怎么可能這么好?那你發誓,不準耍花招。”
秦暄明笑著不答話,她越發認真起來,催促道:“快點兒,舉起手來,對!跟我念,我秦暄明自愿送云槿去青城,期間不會耍任何花招,否則……否則就讓我忘掉我看過的所有書,變得不識字,不會騎馬,不會射箭,不會…..”
秦暄明含笑道:“我若違了誓言,就讓我變得和云槿公主一樣,不會讀書寫字,也不會騎馬射箭!”
云槿立即不滿地叫嚷:“誰說我不會讀書寫字的,本公主不過是懶得寫,哪像某人到處招搖,還以為天下第一!我是不會騎馬,那又怎么樣,我還是從京城到了這里,不比你慢,哼!”
秦暄明聞言不但沒有生氣,依舊笑得很溫和。她亦嗔亦怒,不時偷偷打量著他,神情著實可憐可愛。她雖任性離京,但他見了她心中柔軟,不忍稍加指責。
他早早派人暗中保護她,她離京幾日后,他便也出京了。前兩日他去八仙山探察劫匪之事,吩咐暗衛想法子讓云槿留在城里。聽聞她落水了,他即刻就回城里來了,什么事情也不如她重要。
見她在街上不辨東西地亂走,神色焦急,想是需要他幫忙了,便現身了。現在可以這樣面對面聽她講話,發發小脾氣,心里高興,不枉他追了她一路至此。
云槿并不知秦暄明一番苦心,她一路走來,還當天下太平,四海晏清。現下見了他,驚喜過后,又開始懷疑他的用心來。她可是要去找鳴飛的,他竟然半分也不介意?
“銀子丟了無妨,云兒可是還丟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對呀,我包裹里有一把短劍,那是鳴飛……”云槿忙改了口,道:“是柄短劍,劍柄上嵌著紫玉,反正很重要,丟不得。”
“那我試試能不能幫云兒找回來。”
“真的嗎?”云槿不禁喜出望外,秦暄明很聰明,他一定有辦法。
云槿想了想,還是夏螢有問題。她們算是朋友了,夏螢雖然沒道理偷她包裹,可是她確實是和她的包裹一起不見的。
“我的包裹是和一個人一起失蹤的,她叫夏螢,是個穿紅衣服的女孩子,比我低一點點兒,眼睛生得很美。”
“衣服是會換的,可有什么明顯特征?”云槿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秦暄明道:“柴郡這么大,同齡女子多得很,要找一個人可不容易,云兒不妨再想想。”
云槿又想了一會兒,腦子里閃過那晚和夏螢在沈家借宿的場景,說道:“她右肩上有一道傷疤,就在這個位置!”她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秦暄明略有些尷尬,別過頭去。意識到自己這句話說道有多么不靠譜,云槿吐了吐舌頭。
云槿吃飽了,秦暄明帶她去客棧投宿。秦暄明果然聰明,他沿途都有安排,身上根本不用帶太多的錢。他這次也不再化名“蘇公子”了,只取出隨身的玉佩給店家看,他們立馬有了上房住,云槿徹底心服口服了。
“你怎么做到的?”云槿十分好奇。
“云兒長居深宮,怎會知道這些市井小計。”他倒是想得開,云槿心下戚然,憑一己之力真的到不了青城。她帶了那么多錢還是讓自己很狼狽,秦暄明不來,她恐怕要開始乞討度日了。
只是秦暄明不但不責備她偷逃離京,還對她這么好,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這么簡單。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現在要緊的是要找到夏螢,那短劍是鳴飛送的,怎么可以丟呢。
二人正談話間,三個穿著青黑色衣服的人走進店來,為首那個正是沈樂,云槿換了一個位置躲在秦暄明身邊,裝作沒看見。她偷偷打量了沈樂幾眼,他神色如常,和身邊人說著什么,還是絲毫不為夏螢的事情著急。
秦暄明注意到云槿的小動作,看了看那邊的幾個人,從他們的衣著打扮來看是衙門的人。暗衛說云槿一直住在沈家,想來那人就是柴郡總捕頭沈樂了。
“丟了東西,找官差也許不錯。“對于這個不好的提議,云槿裝作沒聽到,懶洋洋道:“本公主累了,要去歇一會兒。”
“敢問公主是喜歡男裝還是女裝?”他一定是故意的,云槿頗為尷尬,干咳道:“干凈的就行!”
秦暄明給她送的是女裝,還有些簡單的首飾。幾日落魄,云槿終于可以好好梳洗一番。她坐在窗前梳頭發的時候,看到那群潑皮還在街上晃蕩,只是今日為難她的那幾個不見影了。
現下有秦暄明在,云槿有了底氣,心里打定主意,若他們幾個再敢尋事,必得新帳舊賬一起算算。只是夏螢會是去哪兒了呢?她是被人捉去了嗎?若是一日尋不見她,她就不趕路了嗎?柴郡離青城已經很近了,她擔心鳴飛已經不在青城了。
月至中天,光色皎潔若雪,云槿已然睡醒了。她還是擔心秦暄明會帶她回京城,而且是讓她回得心甘情愿。她問過如娘了,秦暄明說她一切都好,想來秦府的人會善待她。可是即便找到了鳴飛也不能丟下如娘不管,她還是要回去的。
秦暄明為什么要送她去青城呢,他真的想她找到鳴飛嗎?云槿承認白天看到秦暄明的時候特別開心。可是,她心理隱隱有些絕望,她可能找不到鳴飛了。好在秦暄明并沒有說要帶她回京,不然云槿真的不知道她會不會妥協。
無論如何,這一個多月以來,吃了多少苦才到柴郡,不見到鳴飛真不甘心。
憂思了大半夜,云槿自然沒睡好,早上起得也晚了。她本來就無心妝扮,匆匆梳理了頭發就和秦暄明一起用早飯了。
秦暄明見她幾次欲言又止的,盛了碗粥給她。
“云兒可是想到了什么?”
“夏螢也許回都江了,我們總不能去都江找她,都江比柴郡還大,況且就算找到了她,也不一定能尋回我的東西。”
云槿想,夏螢應該是安全的。畢竟現在就算秦暄明捉她回京去,也不能把她怎么著,夏螢是一樣的,她是小姐,那些人輕易還不敢動她。
秦暄明很好說話,順著她的意思道:“那我們就先去青城,我會找人留意的。既是嵌了紫玉的,想必是把極難得的寶劍,柴郡比不得京都那樣繁華,對什么物什都司空見慣,得了的人必會炫耀或出手折現。”
“對!”云槿覺得分析得很有道理,有些討好地盛了一碗粥給秦暄明。
鳴飛為什么要送這么好的劍給她,她又不會用,真是浪費了。還有秦暄明送的音石,她對樂器向來一知半解的,所以再好的音石也只能被她堆在案上作插花之用,云槿頗為寶劍和音石明珠暗投惋惜。
就在云槿為自己的不學無術黯然神傷之時,那群潑皮又在尋事了,聽著吵鬧聲是上樓來了。秦暄明說客棧的吃食不精致,所以他們是在和風樓吃的飯。那群潑皮又常在附近晃蕩,碰到他們倒不稀奇。
“今日就給你們開開眼,別一天到晚瞧不起人!看看,這是什么!”他們手里高舉起一柄短劍,引來一陣稀奇贊嘆。
云槿叫道:“暄明,在那里!”
秦暄明回頭看去,那紅皮鞘上云紋精細,烏木劍柄上嵌著塊紫玉,陽光照耀下閃著奇異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