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摔傷了腿,反而因禍得福,皇上連續四日宿在紫宸殿,倒是冷落了司馬懳。
玉嫻收到云槿送來的帕子,呆呆地走神。采兒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坐到塌上挑選玉石。
“娘娘,皇上來了。”聽到宮人的通報,玉嫻纖手勻發,然后起身迎了出去,笑道:“鳴飛,你快看這兩玉怎么樣?”
“都先下去吧。”趙鳴飛略感尷尬,殿里只剩他們兩個時,便道:“嫻兒,當著宮人的面,你是皇后,我是皇上,稱名字太過逾矩了。”
一向最離經叛道的人,竟然也講起禮數了?
“我偏不!”玉嫻倔強仰臉,一雙眸子愈顯清冽,說道:“皇上是大家的皇上,鳴飛才是我的鳴飛,你若生氣,別理我就是。”
她這樣嬌嗔頑皮的樣子和那人如出一轍,他心里軟軟的,拉住她道:“你開心就好。”
玉嫻拉了他坐在榻上,非常親密地挨著他坐下,“這兩塊玉當真是好玉呢,若是鑲在靴子上,一定好看。”
她舉起手里的玉石迎著光亮,得意地給他看。
“明日得空我做兩雙靴子,再嵌上此玉,你我各一雙,等開春,咱們一起穿著靴子去上林苑踏春。”
玉嫻輕挽著發髻,只飾淡紫色的絹織珠花,長發垂在她深紫色的宮裙上,美麗高貴。她一直對他笑著:“上林苑有株神樹,咱們也去祈福。”
“嫻兒有什么心愿?”她一抿嘴,嬌笑道:“到時再告訴你。”趙鳴飛笑了笑,忍不住伸出手來將她抱在懷里。
宮里都知道皇上皇后伉儷情深,靴子都是成雙成對的。又說,皇上親自拿了皇后的寶璽去了紫宸殿,那寶璽是皇后的象征。現下雖是司馬懳掌管后宮,可她畢竟不是皇后。
帝后情深,不日舉辦了封后大典,到時候重華宮可成了冷宮了。
司馬懳自是憂心著急,可是紫宸殿的事她根本插不上手,那玉嫻自小在宮里長大,心機頗深,根本不留做手腳和打探消息的機會。她幾次去紫宸殿請安,都被宮人攔下了,丟了好大的人。她每每聽宮人回稟,都是趙鳴飛如何寵著玉嫻的事情。
玉嫻說喜歡梅花,趙鳴飛就命人把梅園里品種最佳的梅花樹都移栽去了紫宸殿,還親手折梅給她;二人下棋,若是趙鳴飛贏了,還得給玉嫻賠東西,前一陣子東海來的貢品都進了紫宸殿;更可氣的是,玉嫻說做了一個夢,夢里的神仙說她子嗣福薄,必得多促姻緣成美事,才能解厄。玉嫻便放些適齡宮女出宮嫁人,還要在熙泉殿擺宴。
司馬懳掌管后宮,如今玉嫻放宮女出宮,卻連問她都不問,接連放了兩批宮女出宮。她是皇后,擺宴并無甚稀奇,可竟然要在熙泉殿擺宴,如此逾矩,趙鳴飛卻一口答應了。
司馬懳日夜憂心,相思纏心,幾日便憔悴了一圈。紅鸞見自己的主子近日頗為沮喪,便安慰道:“娘娘,且放寬心些,那皇后如此魅惑君心,定會有人參她的。老爺和公子都是朝中重臣,不會看著小姐受委屈的。”
“快快休提。若非皇上忌憚我們司馬家,也不會弄個皇后來壓著我。”她想了一會兒又問道:“不是讓戀兒去請皇上的嗎?人呢!”
紅鸞使了個眼色,叫戀兒的宮女跪地哭道:“娘娘,皇上下了朝便去了紫宸殿,奴婢實在叫不住他…….”司馬懳砸了杯盞,怒道:“沒用的東西!”
紅鸞見自己主子怒火正盛,便遣了宮人退下,安慰道:“娘娘莫惱!皇上不過是圖新鮮,皇后娘娘和皇上素來無交情,哪比得上娘娘一直為皇上出謀劃策,解憂解悶。”
司馬懳問道:“她的腿真的好了嗎?咱們送去的藥不管用?”紅鸞面露為難之色,說道:“聽聞皇后從霈園進宮時,帶了好幾只大箱子,其中兩箱子是藥,她身邊那個叫采兒的,原是醫女,咱們送去的藥,怕……”
司馬懳氣極,摔了帕子,委屈道:“前一陣子皇上迷戀毓秀宮里那位,好不容易皇上冷落她了,紫宸殿那位又不安分了,姐妹兩個都是小妖女!她們如此妖媚,皇上已經五日不來看我了,可教我如何?”
紅鸞道:“娘娘是對皇上用情過度,竟沒有之前的聰慧了。”司馬懳聞言,思忖了一會兒,神色凄然說道:“是啊,他是皇上,就算沒有這兩個小妖女,還會有別人,他始終不能只是我一個人的。”
紅鸞說道:“那云妃是嫁過人的,且視皇上為仇敵,咱們想抓她的把柄還不容易?趁著皇上不搭理她了,正好收拾了她,永除后患。”
司馬懳覺得有理,重新振作了,說道:“對,先收拾了她!皇后也是亡國之女,沒有娘家可依,我想什么時候收拾她,易如反掌。何況,她和皇上有亡國之恨,也許不用我出手,他們自己就斗起來了........”
司馬懳盤算了半天,時憂時喜,她覺得自己快瘋了,她愛錯人了。她只愛他一個,可他心里永遠不會只有她一個人,此恨綿綿,永無休期。
云槿知道司馬懳的動作,也知玉嫻的打算,三人各自精算著,可云槿明白,趙鳴飛才是最聰明的人。
云槿頗感不安。
秦暄明問道:“云兒,你身邊這兩個宮女,是何底細?”
云槿道:“或是威逼,或是利誘,他們一定會出賣我的。我沒讓她們進過內殿來,只是日子一長,一定會有破綻的。”
秦暄明道:“趙鳴飛不知道我還活著,對你戒備沒有那么嚴密了,但他向來算無遺策,我們也不可掉以輕心。玉嫻的法子是出宮的唯一辦法了,眼下我們也只能聽天命,盡人事了。”
云槿想了想,說道:“夫君,不若你先脫身,我們宮外匯合。”秦暄明搖頭,“怎么又說傻話?我們一起走。”宮里戒備重重,混進來一次已是不易。若是明日云槿不能順利脫身,他在宮外不知她生死,那又該如何?
接連幾日的大雪停了,陽光和煦,讓人有了回春暖意。
紫宸殿內,采兒給玉嫻診脈,忽而眼中煥發光彩,玉嫻含笑點頭。主仆二人坐著修剪花枝,采兒道:”娘娘,咱們真的要......“
玉嫻拈了花瓣放在手心里撥弄,輕聲道:“我現在只想二姐能好,只要能送她出宮,我死也甘愿。”
采兒不忍,說道:“眼下皇上待娘娘正好,想必日后也會疼娘娘。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咱們總得為自己活著,云妃是皇上的逆鱗,我們如此行事,奴婢怕娘娘會受責罰,更怕怕娘娘就此失了君心......”
玉嫻淡然道:“他的心從來不在我這兒。”
她怎會不知趙鳴飛是拿她壓制司馬懳,他不是當初那個橫沖直撞的少年了,站在權力的頂峰,心境漸變,他開始用制衡術了。
他的眼神有時候那么深情,皆是把她當成云槿的緣故。玉嫻自小不喜說笑,卻在他面前故意學著云槿的調皮、可愛和抿嘴淺笑的樣子,這才是趙鳴飛甘心捧著她的緣故。
玉嫻知道,趙鳴飛太孤獨太在意云槿了,但凡云槿稍微回心轉意,他必定喜不自勝,愛如珍寶。她這個假云槿,于他而言,聊做安慰罷了。
玉嫻自嘲自憐,但若能護云明二人周全,她死也甘愿。因著匆匆幾次的相遇想去,那人竟在她心里了,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聽到宮人說皇上轉道去了重華宮,玉嫻不禁生疑,又細問,宮人回稟道:“重華宮的紅鸞,不知對陛下說了什么,陛下便轉去了重華宮。”
玉嫻隱隱擔心,趙鳴飛畢竟有許多事要忙,很多細節他根本顧不上了。可是司馬懳聰慧,她日日派人盯著毓秀宮。隨便一個小破綻,就會被她看出來。
又過了兩日,趙鳴飛才來了紫宸殿。玉嫻瞧著他神色如常,想來是虛驚一場。
玉嫻陪他用膳,趙鳴飛忽而道:“嫻兒,熙泉殿大宴,你為何不請你二姐?”
玉嫻微驚,隨即笑道:“二姐身子不好,又不喜歡熱鬧,她不想去,我也不讓她去,我只要你瞧著我一個人。”
趙鳴飛不動聲色地飲了一杯酒,語氣生冷了起來,“明日熙泉殿大宴,皇后不必去了。”
玉嫻不知他為何改了心意,便輕聲叫道:“鳴飛—”
“朕是皇帝!”他徹底變了臉色,玉嫻起身,在他腳邊跪下,道:“臣妾失言,陛下恕罪!”
趙鳴飛轉過身來,冷冷道:“抬起頭來!”玉嫻感到他的怒意,心中忐忑,他捏住她的下巴,怒道:“皇后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兵法也會用。”
玉嫻暗自心驚,若計劃敗露,豈不是害了云槿和秦暄明。見她神色雪白,趙鳴飛才松了手,“皇后難道不是借著送宮女出宮的機會,送你二姐出宮的嗎?”
玉嫻一怔,搖頭否認,趙鳴飛冷哼一聲,高聲叫道:“進來!”
一陣鎧甲摩擦碰撞的泠泠聲,二十幾個帶刀侍衛進了紫宸殿,那些人都是趙鳴飛昔日訓練的進銳軍,殿內的宮人嚇得大氣不敢出一下。
這突來的變故,讓玉嫻全身冰涼,絕望到想哭。
“皇后禁足紫宸殿,無詔不得外出。宮女采兒即刻打死,其余宮人,幽閉在后殿。此事嚴密,不得外泄。”
他目如寒星,絲毫不見了恩愛之意。玉嫻抓住他的手,哀求道:“你現在坐擁天下,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求你,放了他們吧!”
趙鳴飛心想我什么都沒有了,玉嫻求他,他冷聲道:“皇后自身難保,還在替他人求情,你可真是她的好姐妹!”
“鳴飛,難道你心里只有二姐?永遠不會愛別人了嗎?”
趙鳴飛不語,玉嫻落淚,神色凄然道:“原來,這些日子,你都是在騙我,好讓我們一步步跌進你的陷阱里。”
“你也騙了我。”
他冷心冷情,除了云槿,怎么會放心思在別的女子身上。終是她高估了自己。
趙鳴飛甩手而去,沒有人比得過云兒。他把她看得太重了,她才會肆無忌憚地傷他。
這次不會了,一切是非恩愛情仇,總要有個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