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坐在長椅上已經是十分鐘之后了。
謝苗心里的傷春悲秋被剛剛的驚嚇一激，暫時被趕出了心底。
李希光剛剛運動完，身上還冒著熱氣，額頭上也全都是汗。
他那么大一塊頭往那一坐，把謝苗眼前的光線徹底隔絕了，整個人被迫窩在他制造出來陰影里。
買一送一的還有李希光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重的男子漢氣息把她密密麻麻的包圍。
氣氛有點古怪，根據前幾次的事情推論，李希光真的是一個能講兩個字就決不說一句話的那種人。
這么幾次下來，他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是不能怪她恩將仇報的打心底里認為，今天有人去他那里面試，純粹是靠他這張臉爭了點氣。
如果再多說幾句話，怕是會被打回原形。
謝苗想伸伸腿，不小心踢到了腳邊上的行李箱，發了了厚重的一聲響，然后氣氛就這樣被打破。
她的眼睛已經適應黑暗，隱約能看到他身上的長款運動服logo，謝苗一時沒認出來這是個什么牌子。
靜靜思考了兩秒，找了個話題，“今天有招到人嗎？”
李希光兩腿交疊，雙臂自由彎曲往后搭靠在椅背上，恣意而隨性，聞言動也沒動道，“沒有。”
同是天涯淪落人，一個招人招不到，一個工作找不著，有點意思。
“唉，生活真的有點艱難啊！”
謝苗雙手捧住下巴，手肘擱在大腿上，想到這兩天的經歷，眨巴著眼睛嘆氣，惹來李希光莫名其妙的一瞥。
......
謝苗被這個眼神激發出了談興，數著手指頭把這陣子的遭遇一件一件的娓娓道來。
從離職說到找工作，從被趕出來說到腳傷，絮絮叨叨自言自語了一會兒，說到最后猛一個急剎車。
李希光聽完謝苗過山車一樣的雜亂無章的表達，大概提取了一下要點，總結起來就是，前人栽樹，遇人不淑。
再精簡一點，就是傻。
正在考慮要不要發表一下中肯的意見，就聽她突然一頓，然后自己的心也被提了起來，面無表情的望著她。
謝苗拍了拍腦袋，“今天看腳多少錢來著？我還給你。”
都怪他走得太過倉促，她一時竟忘記這回事。
財務人的賬從來都是干干凈凈無余額的，不能存在應付賬款，更不能要不合理的營業外收入。
準備好吃大瓜的李希光：“......”
李希光覺得自己坐在這里就是浪費時間，跟這個人一樣莫名其妙。
他把胳膊收回來，拍拍腿站起身，像在醫院門口一樣，“我先走一步。“
“哎哎哎，你別走——”謝苗一下子扯住他。
李希光紋絲不動，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坐了回去。
“你住在這附近嗎？”謝苗松了口氣，她現在不想一個人呆著，就想找個人說說話。
“我住十字橋。”
“你專門來這邊鍛煉？”十字橋到這里的距離，夠他繞著這個公園跑十幾圈了吧，怪人。
“不是，我從十字橋跑過來的。”李希光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讓謝苗驚得下巴要掉下來。
“啊？！”十字橋到這里的距離，與落錦湖到這里的距離是差不多的，謝苗坐地鐵過來都要一個小時。
第一反應是他在吹牛逼，但是李希光身上傳來的生理信號卻明晃晃給她一個“我就是這么優秀”的事實。
謝苗有點傻眼，B市真的是臥虎藏龍，什么千奇百怪的人都有，不服不行。
李希光視線轉到謝苗身上，被她的反應逗到了。
嘴角勾了勾，耐心解釋了一句“距離其實沒有你想得那么遠，地鐵的路線規劃是使用效率最大化，實際路線沒有你想得那么遠。”
生活情趣真是別致！
謝苗差點信了他的沒那么遠說辭，路邊的健身房一抓一大把，上班走個人行道，手里都能被塞一把傳單。
如果文藝點想要看夜景的話，地鐵不是能節省更多時間。
“你這個習慣有點...”謝苗努力委婉措辭，“有點奇怪。”
李希光又沉默下來，過了一會，他才開口，卻是反問：“你想進中川大廈嗎？”
“想啊。”謝苗知道他說得不是普通的進，她語氣中帶點笑，“B市難道還有誰不想進啊。”
“沒錯，既然想進，就要多來看看，說不定哪天就真的進去了。”李希光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淡。
雖然他說話的腔調大多都是平穩沒什么變化的，但是謝苗聽出了一點不同。
眼睛適應了黑暗，謝苗抬頭看他臉上的表情。
斜入的燈光被他的高鼻梁擋住一部分，在臉頰側邊打出一片陰影，面上平平，眼睛卻直視中川，一動不動，謝苗覺得他的臉在發光。
李希光保持同一個姿勢，如果不是能看到人影，謝苗都要懷疑坐在旁邊的是不是她的行李箱了。
大起大落的經歷，在心里很難過去，其實沉淀在時間里，也就幾句話的事兒。
沒有加主觀看法，就簡單敘述了一下開始和結尾，寥寥幾筆，謝苗講出來感覺自己像是個旁觀者。
分享了心事，謝苗覺得他們現在算得上是朋友了。
女生開始一段友誼很簡單，分享一段經歷，可能就有了一個閨蜜，這個分享的對象不論男女。
李希光心里有了另外的想法，這個想法可能會同時解決兩個人目前的困境。
“謝苗。”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謝苗被這乍然響起的低沉的男聲嚇了一跳，在這寂靜的深夜里，更像手機里的大提琴獨奏曲。
然后大提琴的琴弦撥了一下，“你覺得我這個人怎么樣？”
謝苗被這聲音牽引著，暫停思考“好啊。”
大提琴好像笑了下，又是一陣天花亂墜的音符從四面八方涌進腦海：“那一起吧。”
聲音就在耳邊，謝苗暈陶陶的回答：“一起...”干嘛？？
“好。”大提琴彈完最后一個音符，收音了。
李希光終于換了個姿勢，站了起來。
謝苗的眼睛跟著他移動不明所以。
李希光蹲在謝苗的腳邊，然后和她平視，他的眼睛和剛剛看中川大廈那會兒一樣，閃閃發亮。
嘴里卻說著謝苗聽不懂的話“我可以讓你相信。”
謝苗不知道怎么就突然這樣了，明明前一秒她還在享受聽覺盛宴，怎么下一秒就換話題了。
“那個，你說得一起，是指...加入你的公司？”謝苗小心翼翼的確認。
李希光迅速回答：“是，我知道你的目標，謝苗，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會讓你的理想慢慢步入正軌。”
謝苗愣住了，她又面臨著一道選擇題。
腦海中陳可允的臉和今天面試官的聲音來回交替，最后慢慢交匯成一條線。
在半個小時之前，她還被這座城市忽略著，現在有人站在她的面前給了她一條路，告訴她他可以讓她的生活步入正軌，前提就是相信他。
而相信又是多么縹緲而抽象的東西。
“好啊。”謝苗認真回視李希光，我現在什么都沒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你讓我相信你，那我就從頭開始，反正我本來也不是什么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