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九月十二號,農歷八月初十,晚上七點鐘。
夜晚來臨了,北方農村里的大多數人已經吃過晚飯都睡下了,可是南方城市里的夜生活此時才剛剛開始。
K6543趟列車依舊疾馳在鐵軌上。
“來,大家讓一讓了。”
“瓜子啤酒飲料礦泉水,面包火腿腸八寶粥方便面。”
......
“來,大家讓一讓了。”
“瓜子啤酒飲料礦泉水,面包火腿腸八寶粥方便面。”
一個乘務員一遍又一遍的吆喝著,從一節挨著一節的車廂走廊里穿過。
K6543趟列車第十一號硬臥車廂。
那個乘務員一邊吆喝著一邊推著小車走了進來。
隨著小吃車的推過身邊,車廂里的人看著那個小吃車上包裝精致的小吃,紛紛咽了口涂抹,很多人都是眼巴巴的看著小吃車走過去,而真正拿錢去買的寥寥無幾。
“同志,那袋瓜子多少錢?”
等到小吃車經過李懷義身邊的時候,牛四喜看了一眼小吃車,咬了咬牙,把那個乘務員叫住了。
“哦,一袋瓜子六分錢!”
這個乘務員明顯的愣了一下,因為他也沒想到在這里會被叫住,于是他詫異的看了一眼穿著打滿補丁衣服的牛四喜。
其實在別的零貨鋪里,同樣的一袋瓜子四分錢,火車上比外邊整整的貴了兩分錢。
難道就只有瓜子比外邊貴嗎?答案當然是“不是了”,火車上的每一樣小吃的東西都會比外邊貴一到兩分錢。
要知道牛四喜他們一天累死累活的才掙五角錢,刨去吃喝能剩四角就不錯了,而現在一袋瓜子就是六分錢。
因此這一幕著實令李懷義等人很意外,要知道,車廂里的人都是窮苦出身,掙的錢都是血汗錢,家里老婆孩子大人都等著花呢!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能忍住嘴饞,不去買那包裝精美的小吃。
而現如今,坐在李懷義身邊的牛四喜卻把人家給叫住了,這也同樣引起了車廂里其他人的注意。
李懷義看著用手緊緊攥著口袋的牛四喜,能感覺到此時的牛四喜腦海中正在進行著天人大戰,于是李懷義就嘆了口氣,勸說道:“牛子,咱不花這冤枉錢,你還是別買了。”
“就是,牛子,咱又不是饞嘴的人,買那玩意干啥。”
“瓜子吃了還容易渴,不是啥好東西,別買了。”
聽到李懷義的話,張大虎等人從意外中回過神兒來,也幫著勸說道。
“哥幾個,你們別勸我了,這次我得買,今下午,如果不是你們幾個,我花的就不止這六分錢了。”
不容置疑的說著話的同時,牛四喜從兜里摸出來一張五分錢和一張一分錢的紙票朝著那個乘務員遞了過去。
李懷義等人聽到牛四喜說的話,尤其是那不容置疑的語氣,知道他不是無緣無故要買,也就不再阻止了。
本來那個乘務員對這個牛四喜能不能買瓜子,已經不抱希望了,連問都懶得去問了,本來就準備要走了,可是沒想到的是這個牛四喜還真把錢遞過來了。
“先生,這是您要的瓜子,祝您路途愉快!”
于是這個乘務員驚喜的接過六分錢,從推車上拿下一袋瓜子遞了過去。
周圍的那些看過來的人在聽到牛四喜剛才的那一番話后,臉上都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然后紛紛把頭扭了回去,不再看牛四喜了。
聽著乘務員說的話,牛四喜咧了咧嘴角,接過瓜子之后,皮笑肉不笑的道了聲謝。
乘務員看牛四喜這個表情,什么也不多說了,他怕牛四喜突然反悔不要了,于是連吆喝也懶得吆喝了,急急忙忙的推著車子朝下一個車廂走去,那樣子仿佛是欠債的碰到了討賬的一樣。
其實說實話,這六分錢花的,牛四喜是真心疼,可是轉念間牛四喜想到這瓜子是自己買給身邊哥幾個吃的,頓時感覺錢什么的啥都不算了。
“來來,哥幾個,別干坐著,咱吃瓜子,邊吃邊聊!”
臉上堆滿笑容的牛四喜扭過身去,把瓜子袋撕開,朝著兩個床鋪之間的小桌上倒去。
由于太激動了,牛四喜手抖了一下,瓜子掉地上了不少,看著掉地上的瓜子,牛四喜別提有多心疼了,可是面上卻不露絲毫,依舊笑呵呵的招呼著哥幾個吃瓜子。
李懷義低頭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瓜子,發現坐在身邊的張大虎、田二猛等人也在看,這五個人也都發現了對方都在看,于是這五個人不約而同的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瓜子。
“你們!你們.....”
看到這一幕的牛四喜,眼眶都紅了,哽咽著看著李懷義等人,像鐵一樣的漢子在此時流下了幾滴熱淚。
“這是真情!”
李懷義捻起一枚瓜子,抬頭用純凈無比的眼神,真誠的看著牛四喜,輕輕的說道。
李懷義這句話出口的時候,牛四喜直接淚崩了,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張大虎等人看到這種情況,紛紛用責怪的眼神看向了一眼李懷義。
看到張大虎幾人都責怪的看著自己,李懷義聳了聳肩膀,表示自己也很無奈,自己怎么會知道牛四喜的淚點兒這么低。
可是事實已經擺在這里了,牛四喜是被他李懷義弄哭了,他不管誰管。
于是張大虎等人又急忙低下頭,去繼續撿瓜子,那意思分明是說:“你惹得禍,你去解決,可別指望我們去幫你。”
“沒義氣。”
李懷義看到張大虎等人都這樣,站起身來,暗罵了一聲,然后拉著牛四喜坐在了床上。
“自己這是吃飽了撐的,沒事給自己找事。”
看著哭得像個淚人一樣的牛四喜,李懷義感覺有點頭疼,暗罵道。
“懷義...義哥,你...你這人...人咋這么壞...壞呢,騙...騙了人...人家這么...這么多淚水!”
就在李懷義無從下手的時候,牛四喜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斷斷續續說道。
牛四喜這句話一出口,不光把李懷義給驚到了,還把正在低頭撿瓜子的張大虎等人也給驚到了,以至于包括李懷義在內的五個人就這么張著大嘴呆在那里。
此時的李懷義心中波濤起伏,渾身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他沒想到牛四喜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了。
如果一個女的哭哭啼啼的這么說,李懷義還會生出一絲憐憫,可是這牛四喜明明是個男的呀,這李懷義沒被嚇的落荒而逃已經很不錯了。
而那邊在撿瓜子的張大虎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紛紛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慶幸,慶幸沒有去幫助李懷義碰這顆雷。
慶幸過后,張大虎等人一臉幸災樂禍的看著坐在那里驚魂未定的李懷義,似是在說“讓你丫的沒事瞎煽情,煽出事來了吧,夠你小子喝一壺了吧!”
驚魂未定的李懷義看著那邊幸災樂禍的張大虎等人,不由得皺了皺眉,眼珠一轉,心中想道:“這幾個家伙,不幫忙也就算了,還敢看笑話,不行,大家都是好哥們,我可不能該讓他們置身事外,得想個辦法拉他們下水。”
“牛子,你先別哭了,虎子他們有話給你說。”
李懷義收回看向張大虎等人的目光,扭頭看著滿目含淚,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牛四喜,強忍著心中的不適,用手指著張大虎等人,說道。
好一招禍水東引。
其實就在剛才李懷義朝這邊看的時候,正在幸災樂禍的張大虎等人從李懷義的表情上,敏銳的察覺到李懷義不懷好意,暗道一聲“不好”。
就在他們要低頭的時候,李懷義給牛四喜說的話傳了過來,此時四人的心中不由得后悔:“老老實實的撿瓜子多好,還幸災樂禍的看熱鬧,看,高興了吧,惹禍上身了!”
這四人苦笑著對視了一眼,就要站起來的時候,薛五剛眼珠子一轉,抖了個激靈,說:“牛哥,我們要給你說的話等會兒再跟你說,現在我們有重要的事情。”
“什...什么重...重要的事...事情?”
牛四喜哽咽著,磕磕巴巴的問道。
當薛五剛聽到牛四喜問自己的時候,嘴角一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頗有一種陰謀得逞的感覺。
“用懷義哥的話說,我們得先把‘你的真情’給撿完了。”
等薛五剛話音輕輕落地的時候,李懷義目光一凝,而張大虎等人目光一亮。
好一招完璧歸趙。
果不其然。
聽到薛五剛如此說,這牛四喜的大黑臉刷的變成了絳紅色,也顧不上哭了,急忙解釋道:“什么我的真情,瓜子就是瓜子,是我買給你們吃的,不值啥錢,你們可別聽懷義哥瞎說。”
話說完之后,牛四喜還扭過頭來,淚眼朦朧的看著李懷義:“都是你,沒事光瞎說,害的他們取笑我。”
聽到牛四喜的話,李懷義苦笑著搖了搖頭,說:“確實是我不對。”
李懷義想道:“無所謂了,這小子哭起來說的話真叫人受不了,只要這小子不哭了,賠禮道歉算個啥。”
那邊,薛五剛也沒想到自己這幾句話過后,牛四喜就不哭了,于是就沖著李懷義無奈的聳了聳肩。
然后也不去理會李懷義看著自己復雜的目光,低頭繼續撿瓜子去了。
等把瓜子撿完,六人一邊三個的都坐在下鋪,只是拿著瓜子咯咯地磕著,沒人說話。
李懷義忍不住好奇的問道:“牛子,在你家,你有幾個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當李懷義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張大虎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看向了牛四喜。
牛四喜想都沒想的說道:“我們家中我最小,我上邊只有四個姐姐,沒有哥哥。”
李懷義等人聽完之后,恍然大悟,露出一副原來是這樣的表情。
在知道牛四喜其實不是那樣的人之后,李懷義等人的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了,慢慢的話也變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