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車緩緩停在院門前,在等著大鐵門慢慢打開的時間里,東上相不情愿但又控制不住地歪頭,看了看大門邊地上那一層白灰,臉色又沉了下來。
狗男女之墓那塊木質墓碑,它是東上相送給樹林里那兩具白骨的,本是在這個無聊寂寞的末世給自己找點兒樂子,也算是給那兩具白骨一個交代。
哪知,那塊墓碑下午又豁然插在他家的院大門外,這種感覺太不好了,東上相把其看成是一種不祥的征兆,瘆得慌。
更添堵的是,東上相壓根就不知道,到底是誰干的。
握著方向盤兩手,在方向盤上拍了拍,猶豫了一下,東上相內心還是很不舒服。便下車,用腳去踢地上那層白灰,試圖把其灰白色那層踢掉。
但效率不高,便轉身回院內,取來一把鐵鍬,在那層灰白的地上,刮了又刮,直到其完全消失,露出新鮮的泥土層,這才開車回到院內。
東上相很后悔,他今天不應該給那對男女立碑,這種樂子以后還是不要有了。但如果不立碑,背后的那人或者那鬼又會不會,把墳包里面的兩具人骨全扔其大門外?
一想到這,東上相的怒火再次填滿心間。
來者不善。
太陽西斜,陽光灑滿院子,別墅西側一面披上一層金光,東側灑下一大片黑黑的陰影。
回到屋里,將邊四一釀放酒柜上,東上相重新穿上負重,換上那雙新運動鞋,來到長滿密草的跑道上,開始跑步。
如果今晚注定要喝酒,那就去跑跑步。如此,酒更香了,心也更舒坦了。
東上相一家沒人酗酒,很小,他就被灌輸這樣的理念,喝酒對身體的傷害,是喝十分就有十分的害,喝一分就有一分的害。至少在肉體上是這樣的。
這讓現在的東上相,每次喝酒前都有隱隱的負罪感。
但在這個無人的末世,喝酒有其不可代替的好處,半醉微醺剛剛好,天不怕地不怕,不知愁滋味。這是一個孤獨的靈魂迫切需要的。
今天,東上相又想要這種感覺了。
夕陽下,東上相跑了一圈又一圈。跑道上的草軟綿的,踩上去很舒服,東上相一口氣跑了八公里,氣喘吁吁,滿身臭汗時,這才停下來。
別墅頂層,其陽臺西側有一個磚頭堆砌成的小灶臺,上面放著一口大大的黑砂鍋,鍋里是一堆已剔除大部分肉的羊骨。
東上相揭開砂鍋蓋子,往骨頭湯里扔了兩個嫩玉米,還有兩斤羊肉,就蹲下來,往灶臺里塞入數根粗木材,開始點火。火堆底部有一層中空的隔熱板,防止陽臺地面被燒毀。
陳家別墅廚房里的灶臺,其使用的是電爐,東上相為了節約電,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使用木材燒火做飯。如今,東上相在外面的林子里砍柴,再也不會有人管了,柴火倒是取之不盡。
大毀滅前,東上相最喜歡他奶奶做的菜,她做的各種湯總是特別好吃,白菜湯,蘿卜湯,只要是湯菜,味道都很特別,原因是她奶奶用骨頭湯來做菜。她鍋里的骨頭雷打不動,要熬一周才肯換骨頭。
奶奶留給東上相最深的印象就是她做的那些味道鮮美的湯菜,如今,奶奶不在了。東上相便堅持天天熬湯,試圖找回奶奶的味道。
雖然冰箱里各種骨頭塞得滿滿的,吃不完,但東上相還是七天換一次砂鍋里面的骨頭。
骨頭湯就是這樣,熬一天是一個味道,熬兩天就是另一個味道,熬七天就是第七天的味道。如何做到鮮美味道基本恒定,這取決于每天加多少水,熬多長時間,對于這兩個步驟,東上相就很頭疼了,幾年了,他還在摸索中。
洗了一個澡,東上相站在鏡子前,拿著電推理發器給自己理發。十幾分鐘后,長發消失,變成了板寸發型。
沖洗一次頭,擦干后,東上相再次靜靜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看著,看著……
他抽了自己一大耳光。
啪——
想了想。
他又抽了自己一耳光。
啪——
繼續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再次咬咬牙,他第三次抽了自己一大耳光。
啪——
“連個女人的毛都沒見著,就算你長得還行,又有毛用?”
“給誰看?給母狗看?給母猩猩看?”
“若長得奇丑無比,倒還好了。每次照鏡子必心情大好,因為我會感嘆,天啦,幸虧老子在末世,若在盛世,我豈不是被班上女生們的唾沫淹死?被同輩們排斥一生?我這一生會自卑到何種程度,有著怎樣的心理陰影?”
“但現在,嘿,太好了,我終于成為世界上最最帥的人類。那些野獸,比如大猩猩什么的,怎么說相貌也要差我一些,是不是?”
東上相不丑,但如果這個世界上一直都是他一個人,那又有什么區別?第一次,最帥與最丑之間的鴻溝被完全抹去。
最近,東上相想明白了一個問題,為什么女性大都喜歡逛街,原因是,如果一個女人天天宅在家的話,那么她的美也就失去了意義。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今晚有霧,外面一片漆黑,僅有的一處燈光是東上相的別墅里,院外伸手不見五指,只能憑借那些野獸的聲音,才知道外面此刻熱鬧正當時。
將兩根紅皮白心的新鮮蘿卜洗凈,切成塊狀,放一大碗里。接著,又往碗里放入切碎的蔥花,再抓一把辣椒面灑入其中,倒上少許醬油,攪拌一番后,這就是他今晚的菜了,一盤菜。
醬油本來是沒有的,超市里的那些早就過期。六年前,東上相就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因此,那時的他未雨綢繆,從超市里搬回來差不多兩百瓶醬油,每瓶兩升裝,就這樣,四百升醬油凍在冷庫里,吃完一瓶,解凍一瓶。
將砂鍋里那兩斤羊肉和玉米撈出來,就著涼拌蘿卜,東上相吃得很香。
待身上辣出些許微汗,辣到大口出氣,辣到臉紅時,東上相這才走到酒柜旁,取下那瓶邊四一釀。給自己到了三兩,滿滿的一大杯。
瞬間,屋子里酒香四溢。
一邊喝酒,一邊歪頭不時望向陽臺外那片無盡的黑暗。東上相知道,這幾天有個人在暗處觀察著它,跟蹤著他。
此人的來意,東上相不清楚。
但也許,那不是一個人。
夜色濃得厲害,杯中酒消失了四分之三。漸漸地,醉意襲來,東上相起身,身體搖晃了一下,走到衣帽架旁,取下那件厚厚的羽絨服,拿著今天從超市帶回的紅色棒球帽,便下樓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