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待片刻。
半數四散離去的雪狼不再現身，而赤瞳狼王則旁若無人般率著余部躍入鐵籠。
哀鳴嘶吼聲四起。
十余眼蒙黑布的死囚哀嚎著化作雪狼的腹中食、口中餐。
陷阱入口處，留了頭雪狼。
不知是貪圖那頭腦搬家的死囚尸體，還是充當了戒備哨兵的身份。
花花綠綠的人體內臟器官，被長若匕首般的尖銳狼牙挑得到處皆是。
“果真是畜生。”
魯成咧嘴冷笑，他判定，那二十余頭四散的雪狼未曾折返，估計一時半會是不會跑回來了。
只要半刻鐘，他就能將陷在囚籠中的雪狼盡數斬殺。
“放繩索。”
魯成急促的短訊傳來，他身側的同伴當即松手，連接囚籠入口處的柵欄聞聲而落，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
當啷。
鐵籠的鐵門插銷閉合，發出清脆響聲，負責戒備的雪狼受驚，遲疑地扭過頭去，想要搞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
嗖。
黑影疾馳而至。
一尺來場的翎羽箭矢沒入它腦門，那雪狼尚未來得及哀嚎，便應聲倒地，四爪凌空亂刨，很快便沒了聲息。
“看來是真的沒危險了。”
從松開繩索、緊閉囚籠到射殺負責戒備的雪狼，不過電光火石剎那間的事兒。
待紅白相間的血漿腦髓流淌而出時，那闖入囚籠陷阱中生啖活人的雪狼群方才回過神來。
咯噔咯噔聲響不斷傳來。
那是狼群沖撞鐵欄桿所惹出的動靜。
傾覆在黑鐵囚籠上端的積雪陸續抖落，露出那塊粗布來。
見狼群做困獸之斗，魯成這才徹底放下了高高懸起的心。
這次，應該是確定妥當了。
他吹了個響哨。
十余個同伴接連從冰樹上越下，三步并做兩步，飛速朝著鐵籠躥去。
他們必須趕在二十余頭雪狼折返前，結果了鐵籠中的困獸狼群。
嘩啦。
蓋在鐵籠上的粗布被掀開，露出白骨累累的黑鐵囚籠。
魯成與同伴，搭箭上弦，便準備將蜷縮在角落的雪狼群給射殺。
難不成自個判斷失誤？
手忙腳亂之際，趁無人注意之際，少年林毅挪步至于鐵籠門口，全身重力壓在右腳上，左腳微抬，虛踩在鐵銷上。
只要踩下，虛合的鐵門便會立馬被怒火滔天的狼群給頂開。
但，蜂擁而出的狼群，會不會連自己也給吞了？
他遲疑著將目光挪向聚在鐵籠末端，齜牙咧嘴，白齒上盡是血珠的雪狼群。
沒有哀嚎，沒有掙扎，沒有呼救的狼嗥。
向來以視死如歸的狼群不會這般束手待斃。
有古怪。
思索間，少年的目光同那赤眸頭狼的眼神對上了。
那眉形如生三眼的頭狼目光顯得格外平靜。
似有期待、憧憬與渴望。
轟。
少年腦中如有驚雷炸裂。
難不成，這頭狼在賭？
賭自己時候會救他們，一開始就是在設局，明知這死囚是陷阱，仍以半個狼群的性命為本錢，賭自己是否會站在它們這邊。
這未免太扯了吧。
這等賭徒心境，怕是個尋常成年人類也難以達到。
以身家性命進行豪賭，就賭少年是否會站在它們這邊。
就算這等荒誕的念頭是事實，那赤瞳頭狼又圖啥？
留給少年思索的時間不多了。
箭已上弦，蓄勢待發。
不知是錯覺還是自我意識使然。
林毅竟發覺頭狼的眼神不斷陰冷，逐漸化作死灰。
“給我去死吧！”
大勝在即，十五支弩箭盡數瞄準頭狼，魯成狀若瘋癲，大聲怒吼。
可惜，這自以為狂傲無比的氣勢，壓根未曾引來少女王晨羽地半點注視。
“賭吧。”
少年的心中也在狂吼，他猛然踩下鐵籠插銷。
弦響，箭出，狼奔。
嗖嗖嗖——
十五支箭激射而出。
噗噗噗——
沉悶聲響，雪花四濺。
箭矢盡數落空，打在了浮雪上。
哐當。
二十余頭雪狼如雷霆電閃，橫沖直撞，猛然撲出。
嗷。
尖銳的狼嘯聲響徹寰宇。
原本四散而去的二十余頭雪狼，自己百米外的雪地中一躍而出，與頭狼率領的狼群里應外合。
它們從未走遠，只是假裝四散離去后，便借著毛色為掩護，在雪地中匍匐走進。
涔涔冷汗自林毅額頭流淌而下。
倘若他未曾踩下插銷，只怕箭矢射出之時，便是埋伏的雪狼突襲，取自己性命之時。
這赤瞳雪狼，真的在賭。
四十余頭雪狼，將魯成等人盡數按倒，口中噴射出的騰騰熱氣夾著股股血腥腥臭。
弓箭、兵刃，摔得滿地皆是。
每個渾身泥濘的靈人都有兩三頭雪狼齜牙咧嘴地盯著。
射出求救響箭已經是不可能。
即便是射出，在秦嶺城關的城衛鐵騎出動之前，他們的喉嚨便已經被群狼給撕裂。
“你干的？”
魯成眼眶迸裂，滴滴血淚滲出，他歇斯底里地嘶吼著。
立在鐵籠門側的，唯有少年林毅，除了他無人可放出這些雪狼。
“是我。”少年不徐不疾地點頭，旋而環顧四周，瞧著那群渾身煞氣的雪狼，微嘆口氣“即便我不這么做，這埋伏的狼群也絕非你們能匹敵的。”
魯成掙扎著想要立起身來，卻被壓在身上的雪狼一爪子拍下，在臉頰上劃出數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你，為啥要這么做？”
他無力地趴回地上。
沒有了城防鐵騎、弓弩兵刃、黑鐵囚籠，他們與脆弱不堪的平民并無區別。
“因為，復仇。”
少年面色清冷，伸手捏住兩側耳廓上的數寸犀角，用力拔出。
啵——
林毅雙手掌心向上，平攤著遞出，微顯干癟的犀角格外刺眼。
“是你，冰族的異端？”
魯成無力地癱軟在地，面如死灰。
他輸了，徹徹底底的輸了，代價是他與同伴的十五條性命。
少年賭贏了，借雪狼群，徹底絞殺了這群妄圖以自己性命為誘餌的靈人。
赤瞳雪狼踱步向前，立在少年身側，微風吹襲，胸前白毛拂動，威風凜凜。
雪狼也賭贏了，但它們以性命為賭注，究竟圖些啥？
難道是……
一人一狼，立在冰天雪地中。
赤瞳雪狼前膝彎曲，半跪在少年跟前，略尖的狼嘴微微開闔。
“先祖！”
格外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