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竊私語，謾罵譏諷，群起而攻。
這是遞增的三個詞匯，也是對這萬余圍觀人群的最貼切形容。
對于眼前這眉關微鎖，近日來被口口相傳描述為惡魔匪徒般的人物，若是單一的個體，絕不敢如此“放肆”地宣泄自己的情緒。
但在場有上萬人，更有著代表年輕一代翹楚的楚云、張恒等人，代表秦嶺城關至高武力的城防軍、黑羽軍，靈將、星仕無數的雷霆學院。
于是，每位個體都認為自己是安全的。
就算那兇神惡煞般的匪徒怒而殺人，也會在第一時間被制止，乃至斬殺。
就算萬一出現傷亡，這么多人在場呢，也絕不可能受傷被殺的便是自己。
他們是安全的，至少看起來是安全的，就如同在即將到來的煞月季那般，他們察覺不到危機的存在，或者說壓根就將那可能存在的危機給忘之腦后。
他們詆毀謾罵，他們嬉笑打鬧，他們氣薄云天，他們趾高氣揚，好似隨手便能手刃這令他們恐懼、厭煩、討論了十余天的惡賊。
圍觀者的態度，林毅并不關心，他只是愣愣地瞧著攤放在桌上的冊子，若有所思。
“決定了嗎？”
老者再度催促，滿臉的不耐煩。
林毅篤定點頭，伸手掀至于此頁。
“我選這個……”
早有好事之徒，伸長脖子，打量少年伸手所指的款項。
“他果然選的是倒夜香……裝腔作勢的慫包。”
“明天記得早點來啊，我住城東……”
“我家人多，你可莫要背不動……”
伴隨著哄堂大笑的是無數冷嘲熱諷，這是秦嶺城關的勝利，這是所有人的榮耀。
楚云面帶不屑，嘴角顯露譏諷，目光微微斜視，卻是在瞥著有些失色的王晨羽。
言下之意極為明顯。
瞧你選的人，壓根就是個毫無擔當的窩囊廢。
張恒高高抬起下頜，臉頰上帶著不屑與譏諷。
這等靠倒夜香進入雷霆學院的貨色，將來居然會同自己成為同學，簡直堪稱恥辱。
眾人神色各異，但幾乎皆是譏諷揶揄、不屑一顧。
他們似乎忘記，這所謂的試練入學，便是他們對少年使的絆子，全城人共同促成、編織的絆子。
人群的情緒尚未完全醞釀發酵，離氣氛推至高潮還有些許距離。
倒是林毅似乎對這些毫不在意，渾然副我行我素的模樣，再度點了下薄薄的冊子。
“還有這個。”
嗯？
笑聲、得勝的歡呼聲，譏諷揶揄的諷刺聲，戛然而止。
難不成，這小子不知道試煉任務，只需選擇一條便行了？
好事之徒，再度轉移視線，去瞧林毅的選擇。
這次，少年選的是收集屠宰場廢棄物。
哈哈哈哈。
歡聲笑語的浪潮再度將現場氣氛推至頂峰，眾人笑的是上氣不接下氣，，好似群被狂風吹襲的雜草，東倒西歪。
“這家伙，難道是撿破爛的?！?/p>
“就他，還冰族的探子，還滅人滿門？”
“唉，被欺騙蒙蔽的羽兒姑娘太可憐了?！?/p>
王晨羽臉色鐵青，面皮有些火辣辣生疼，她環顧四周，柔弱中帶著生人勿近的冷冽凌厲。
她踏前一步，堅毅地立在林毅跟前，以篤定的姿態表達了自己的決定。
哪怕漫天流言蜚語，她也毫無保留地支持眼前這個無眉黑臉丑陋少年。
就算全世界都在質疑她的決定與抉擇，她都絕不會后退半步。
柔弱的女孩，此時表現出的卻是極為強勢的決絕。
哪怕是同全秦嶺城為敵。
哪怕是被所有人譏諷。
哪怕是同她熟悉親近的環境割裂。
雖千萬人吾往矣。
林毅瞥了眼身體在微微顫抖，但仍強作鎮定，絲毫不退的少女，微微點頭。
這一刻，她才算是徹底得到了少年的信任。
楚云微微搖頭，嘆息了聲，稍稍后退數步，無形間同女孩拉開些許距離。
不過是百芳譜第十七嘛，排在她前面的還有更好的女孩。
況且這次風波過去，她怕是要從百芳譜上除名了。
略有姿色的女孩，以楚云的身份地位，隨便招招手，就能喚來一大幫。
“無可救藥。”
楚云最后冷眼瞧了下女孩，扭過頭去，不再對她上心。
“哦，還有這個?！?/p>
似乎壓根未察覺到周圍的變化，林毅再度出手，點了下冊子。
“喲，這次他選的是啥，收垃圾嘛？”
“什么滅人滿門的惡魔，就是個百無一用的破爛王嘛?！?/p>
“我開始就說嘛，把這個小子抬的太高了。”
這次，伸長脖子的好事之徒卻沒有再給出準確的答復。
人群著急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們如潮水般向前涌動。
“開，開什么玩笑？”
“這小子是戲耍我們嘛？”
“他居然選的是天字號任務。”
眾人有種被戲弄的氣憤感，就好似突然發現人盡可夫的婊子，居然是位賣肉贍養父母，供養貧困學子的孝悌貞婦。
這感覺，相當不好受。
婊子就該下賤，戲子就該無情，乞丐就該懶惰。
臉譜化的概念一旦形成，誰也不喜歡改變，也無法接受它的改變。
“難道不行嘛？”
林毅瞧著滿臉難以置信的嚴厲夫子，格外淡定地發問。
沸騰的人群，鄙夷的目光，不屑一顧的態度。
好似漫天風雨，狂風巨浪，而他巍然不動，如山岳，似古峰。
“你是見本夫子好說話，故意拿我開涮嘛？”老頭氣的是橫眉冷豎，胡須亂抖“好，那你說說，你所選的囤積三年農副食品為何品類？”
“食鹽?！?/p>
林毅淡然道。
“我怎知你是不是故意說大話？”
“可立字具，一個月內若做不到，以性命相抵?！?/p>
“來人，筆墨伺候?！?/p>
老頭冷笑，扭頭厲聲喝道。
“慢著?！?/p>
林毅驟然開口，那老頭冷笑更甚。
“怕了？”
“那倒不是，你們滿城人欺負我一個，著實有些不要臉吶?！绷忠悱h顧四周，目光柔和，卻又好似無形匕刃，直插人心“撥給我一百人，要死囚，若湊不足人數，重罪的刑徒也可以?！?/p>
老頭有些為難，卻見身側有個小吏走上前來，耳語數句，老頭連連點頭。
“好，就依你?！?/p>
林毅提筆，唰唰數筆，吹了吹墨字。
不曾想，接過字據的并非白須老頭，而是那同老頭耳語的小吏。
“此人，似有些眼熟?！?/p>
瞧著鉆入人群消失不見的小吏，林毅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