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瘦如柴的大頭陳真，似根風干數年，沾滿石磷的枯柴。

他站在匆匆搭起的草臺上，傾瀉著心中的怒火。

數年來不公的對待，才得知妻兒死訊不久的憤懣，打鬼門關繞了圈又重返人間后的既懼且怒。

字字如刀，聲聲泣血。

甚至不需要林毅的刻意推波助瀾，這根被心火點燃的石磷枯柴，騰得下點著了滿庭院的怒氣。

滔天怒火，驚得王晨羽滿臉詫異。

自幼生長在貧民窟的李俊，也是連連搖頭，長嘆不止。

他身側，李娟眼眶中滿是淚水，似是想起了那不堪回首的過往，以及被李山糟蹋的情形。

那是她不愿提及的回憶，是充滿無力感的無奈。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

“你們受到的傷害，定會千倍百倍的報復回去。”

“相信我。”

林毅地本意，是挑起眾人心中的怒火。

可當每位“囚徒”都感同身受地浸埋在無邊的怒火中時，他的心房如同被無形巨手攥住，隱隱有些痛感。

怒意不斷高漲，群情激憤。

待又一位被打斷腿的老頭，說起自己女兒被東家少爺爺伙同幾個狐朋狗友，當他面剝去衣衫，輪奸至死，又把他打斷條腿，編織罪名投入死牢時，林毅甚至有種錯覺，若再不說點做點什么，這群“重獲新生”的囚徒當即就能抄起家伙，把郡城府衙連同那王府給咂了。

開什么玩笑，好不容易到手的上百工匠，豈能白白折損在這些事兒上。

夜幕中，紫氣滲透進每個人的識海中。

林毅無需花費太多功夫，他粗略掃了遍諸人的過往經歷，確定他們并非虛與委蛇地做戲，這才長出口氣。

“看來我太高估那幕后黑手了，還以為會有奸細混雜其中呢?！?/p>

眼看滔天怒火即將燒至不可收拾的地步，林毅從容不迫地走上高臺，靜靜瞧著諸人，等待著他們稍稍平息激憤的情緒。

林毅是個好人，這是數日來眾人達成的共識。

若非這黑臉少年收留他們，給他們吃喝，給他們休息，別說找回絲毫屬于人的尊嚴，或許他們此時已被押赴刑場，帶著滿腹冤屈、怒火、不甘，化作縷幽魂，泯然于世。

“人死如燈滅?！睂錾现饾u安靜，怒意悄然平息，林毅低沉的聲音在陰寒的夜幕中顯得格外清冷“無論你們背負著多少冤屈，受到了多少非人對待，唯有活著，方能舉起復仇的刀劍，手刃你們的仇人……”

少年的話語，半是真情實意，半是鼓動慫恿。

“你們，想不想報仇？”

他話音驟轉，問得是斬釘截鐵。

“想，做夢都想，哪怕是同歸于盡，只要能報仇，就值了?！?/p>

無人帶頭，可諸人的答復，是那般的齊整。

林毅笑了，陰寒地表情逐漸渙散，取而代之的，卻是如若暖陽般的和煦。

“同歸于盡，不不不，你們的價值超出你們的想象……想報仇是好事，但，你們有這能力嘛？”

此話既出，如同滿是冰塊的涼水潑下，那眼看便要失控的怒意火勢當即被澆滅了大半。

是啊。

他們有復仇的能力嘛。

剛吃了幾天飽飯，做了幾天“人”，便忘乎所以。

官府、王侯、當權統治者，有的是寒光凌冽的刀槍棍棒，有的是可買人性命的金銀錢財，有的是兇悍跋扈的精兵悍將，有的是為他們效力賣命的星仕靈將。

他們有什么？

除了爛命一條，毫無所有。

報仇，簡直癡人說笑。

鴉雀無聲，死寂再度蔓延。

林毅瞇著眼，笑意在臉上蔓延。

體內紫氣伸出的觸角，已經滲進所有人的識海。

他們有著無數不同的過往，卻有著同樣的悲慘遭遇，同時在識海中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內，升起了座全新的島嶼。

島上，他們被繩索綁縛，被手銬腳鐐禁錮。

“你們，信我么？”

少年話音再轉，問出了句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來。

“信。”

整齊劃一地答復。

紫氣在識海中縈繞，最終凝成林毅的模樣，紫色的煙霧少年，替他們除去了粗壯的繩索。

“我能帶著你們報仇，你們愿意嘛？”

“愿意?！?/p>

手銬盡數被摘除。

“我不知道要耗費多久，但我能給你們復仇的機會和希望。”

“我要你們好好活下去，為我，也為你們自己，活下去，用你們的雙手，討回本該屬于你們的公道?！?/p>

“命，需要自己去掙，所以，你們要為自己掙命。”

腳鐐哐當落地。

“想要平等，要你們自己掙命?！?/p>

“想要民主，要你們自己掙命。”

“想要自由，要你們自己掙命?！?/p>

識海中最后快島礁，紫氣所化的林毅分身無限膨脹，直到變得猶若頂天立地的巨人。

“想要復仇，要你們自己掙命?！?/p>

“平等。”“民主。”“自由?！?/p>

庭院中，響聲如雷；識海中，他們匍匐跪倒，拜在林毅的紫氣分身前。

這一刻，他們的命運便牢牢同少年捆綁在一起。

或者說，林毅就是他們的信仰，他們的救世主，他們心目中至高無上的神。

平等、民主、自由，對他們而言，或許還是那么的陌生，但這不重要，即便不理解，不明白，這三個詞匯也將深深烙印在他們的心田中，直到他們徹底領會這些詞匯背后的意義與需要付出的汗水、淚水與血水。

從今以后，林毅的每句話都會是神諭，都是他們必須寧死也要完成的神諭。

“大家好好休息，明天我將會帶你們前往大家的基地升龍谷，那兒便是你們復仇的舞臺……如何掙命，便要看你們自己的了?！?/p>

紫氣回溯，縮進林毅體內。

而諸人識海心田中的那座新生島礁上，林毅的雕塑巍峨屹立，永久不倒。

“傻大個，你發覺沒，公子真的很有魅力啊?！?/p>

王晨羽癡癡地望著那立在高臺上的少年，神色恍惚。

“主人本來就無所不能?！崩羁≥p描淡寫道，仿若再說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兒，他伸手抹去李娟臉頰上的淚水，揉了揉這令他心疼的妹妹“主人說能替我們報仇，就一定會做到的，你絕對會看到那坨肥肉在你面前腐爛成堆爛肉。”

李俊沉默不語，李娟低聲抽泣，王晨羽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