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裊裊。
七八個篝火堆生起,匠人們架著鐵鍋開始烹煮肉糜米粥。
干枯的冰晶樹被推到,劈成碎柴,添到篝火中去。
青黑色的煙霧沖天而起,在空曠的凍土雪原上,醒目的如同傳訊的狼煙。
“找死?!?/p>
尾隨監視的靈將臉色驟變。
不僅顯眼的炊煙會引來各式獸群,那飄香十里的肉味,更會吸引大量食肉猛獸。
此處,距離秦嶺城關已有一百五十里地之遙,人跡罕至,是冰族、蠻族、猛獸們的地盤。
即便是有獵戶、農人冒險深入凍土雪原,也是盡量隱匿蹤跡,絕不會也不敢如此大張旗鼓的鬧出動靜。
“隱蔽。”
三靈將中較為年長者,就地挖了個雪坑,將自己埋在其中,只余雙眼睛警惕地打量四周,緊盯那生火做飯的匠人們。
肉粥熟了,香氣鉆入埋在厚重積雪中的三名靈將鼻中,惹得他們腹中饑餓難耐。
“吃點干糧。”
狠狠剜了眼吃喝正香的林毅等人,為首的靈將小心翼翼將手伸入懷中,掏出塊灰不溜秋的方餅。
安全起見,他們出任務根本不敢帶肉食,只能揣幾塊毫無異味的壓縮風干的蕎麥方餅。
這餅又涼又硬,能當鐵錘砸釘子。
三人隨手抓了把雪,就著干餅拼命咀嚼。
磕得牙關生疼。
“媽的,這任務出的正憋屈,一群死囚圍著篝火喝粥吃肉,我們哥三只能藏在雪堆里吃雪水咬餅干?!?/p>
年紀尚輕,臉頰兩側尚有稍許絨毛的年輕靈將憤懣地暗罵道。
“你要想死,你也去吃肉啊,這看似平靜的凍土雪原危機四伏,瞧好了,幸運不可能一直眷顧他們,用不了多久,他們便會知道,敢如此放肆的生火煮肉,壓根就是取死之道?!?/p>
年長的靈將冷眼瞥了眼熱氣騰騰的篝火人群,壓低聲音,心中滿是篤定。
作為常年行走在外,刀尖舔血的他,比年輕人有著太多太多豐富經歷。
“早死早好,省的哥幾個受罪監視他們?!?/p>
另位不善言辭,一路來沉默少言的靈將也是心懷不滿,他狠狠地咬了口干餅,恨恨然道。
似在印證年長靈將的話,三人交談的語音仿若,正北方出現了數頭雪狼的身影。
“瞧好吧,大戲上場了。”
年長靈將冷笑連連,也顧不得吃餅了,將吃食埋到積雪深處,自己也更是將身體往雪中埋了埋,最大程度用積雪掩蓋住體味。
“這些畜生跟狗似的,嗅覺極為靈敏,你們藏好了,若是被狼群咬出來,我可救不了你們?!?/p>
年長靈將好心提醒。
他們皆是一品靈將,論戰斗力,單挑五六條成年雪狼不成問題。
可眼前這七八個篝火,八十余匠人,引來的定是以百為計算單位的雪狼群,搞不好引來的還是數個狼群。
那些率先出現的雪狼身影,定然是狼群的先頭部隊,探道的哨兵。
“小主人?!闭f話的是個約莫四十余歲、留著絡腮胡子的中年大叔,名叫吳越,他粗壯的胳膊上滿是鐵水濺燙斑點印痕,顯然是位成熟合格的鐵匠?!拔夷贻p時做過兩年獵戶,聽老獵戶講,這些體型四肢瘦長的雪狼通常是狼群的哨兵斥候,在他們身后,怕是跟著大批雪狼?!?/p>
哦?
林毅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那驟然出現的數頭雪狼斥候,定定地瞧了數息后,咧嘴輕笑。
“我咋沒看出來?!鄙倌贻p描淡寫地答復了句,隨即喝完碗里的肉粥,吐了口滾燙的熱氣,舔舔嘴唇,意猶未盡地又打了一碗“若是信得過我的,安心喝粥;信不過的,大可以起身離去?!?/p>
少年聲調不高,語氣卻是少有的凝重認真。
呼嚕呼嚕。
他猛吸了口肉粥,巍然不動,滿臉輕松。
事實被鄭越言中,幾頭斥候雪狼仰頭嗷了數聲,短處而有力。
隨即,大片狼嚎聲傳來,怕是有不下二百頭。
“再不走,來不及了。”
鄭越催促道。
“想走的,隨意啊?!?/p>
林毅聳聳肩,仍是風輕云淡的模樣。
風聲呼嘯,數片雪花落下,天氣變幻莫測的凍土雪原上空,再次聚攏起厚重的鉛云,遮天蔽日。
二百余頭矯健的雪狼自地平面處出現,在距離工匠人群千余米處駐足,為首的雪狼同樣是赤瞳白毛,但右眼處有道長長的疤痕,橫亙半個狼臉。
“不是雪狼,是冰族?!?/p>
“怎么凱琳沒來,這頭狼瞧著有些眼生。”
“不過應該不會對我們有敵意吧?!?/p>
林毅心中翻著嘀咕,多少有些不確定。
所有匠人都呆住了,他們面面相覷,他們臉頰上皆升騰起極不健康的紅潮,生死攸關間,說不害怕是假的。
“特碼的,老子這條命是小主人給的,不就是死嘛,豁出去了?!?/p>
“我信小主人的話,他說沒事就肯定沒事?!?/p>
“鬼門關都走過一遭了,大不了再闖一次?!?/p>
匠人們大聲叫嚷著,既在表決心,也是借著狂吼,來緩解自己心中的懼意。
“你呢?”
林毅手中的粥,已經喝去了一小半,似笑非笑地瞧著吳越。
這冰天雪地的,離開篝火加熱的肉粥,很快便涼了。
“我?!?/p>
吳越表情擰巴,神色不斷變換,很顯然腦中天人交戰。
“滾他嗎的,就你們不怕死,老子也是赤條條的漢子,就算死有你們陪著,黃泉路上熱鬧的很吶,喝粥……小主人,有酒嘛?”
雖說是在問詢,這吳越卻是自作主張地便從馬車上搬下數個沾滿泥巴的酒壇來。
拍開封泥,倒出酒液,摻著肉粥,咕嚕咕嚕就喝了起來。
“酒壯慫人膽吶?!?/p>
林毅并未阻攔,只是小聲揶揄了句,但眼中卻沒有半絲的譏諷,反而是帶著欣慰的玩味。
攙酒肉粥味道怎么樣,林毅不知道。但看著所有工匠都學著吳越模樣,飲酒壯膽,他的眼神卻是越發的滿意。
沒有一個人離開,沒有一個人逃跑。
“這玩意好喝嘛?”
林毅不合時宜地起了些頑心,把臉貼近吳越,使勁嗅了嗅。
“真難聞,跟劣質酸醋似的?!彼笾亲娱W到一邊“回頭,我給你們弄點酒,這玩意也能喝?”
或許是工匠人群的行為激怒了狼群,或許是他們的高聲叫嚷讓雪狼們以為是挑戰,或許是數日未曾進食,饑餓難耐。
隨著刀疤臉頭狼的一聲嚎叫,狼群開始飛奔,踩踏起滿地積雪,飄成漫天冰霧。
人群,高談闊論,把酒言歡,笑聲傳出數里。
沖鋒的狼群,視若無睹的人群,滿臉狐疑的靈將。
一副詭譎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