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若無的檀木香氣在屋內縈繞。
半透明的絲綢屏風漏下斑駁點點的燈火碎光,廳堂中央,擱放著鏤空雕花紅木方桌,兩把花梨太師椅分別擱置在左右。
正堂兩側,共有六把客椅,四張茶桌。
茶桌上,端放著繪著梅花雛鹿花紋的窯瓶。
鹿與祿同音,乃是官家專用的圖案,在階級劃分無比嚴格的靈犀大陸上,這青花白瓷的窯瓶卻出現在個商賈人家,著實有些不太尋常。
“哦?”
正堂左位為尊,端坐其上的是位大腹便便、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他的穿著不算太過華麗,乍然望去,好似個頗有家資的小富商賈。
但他滿是油膩的臉龐上,被肥肉擠成黃豆大小的雙目中卻有著難以內斂的精明光芒。
這絕對是位愛扮豬吃虎的主兒。
林毅的目光匆匆一瞥,心中給眼前這位被稱為“三老爺”的商人勾勒出幅初步的印象圖畫后,很是隨意地拱拱手。
“哦?林毅。”那“三老爺”端起茶杯抿了口,左手掀著蓋子,右手托著茶盞,話語很是隨意“最近你在城內出了不少風頭嘛。”
話音中帶著笑意,既沒有刻意的鄙夷,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疏遠,總體感覺就像似在說件與己無關的事情,興致缺缺的模樣。
“被人當槍使了。”
少年就這么站著,對方未說給他看坐,他也不急不惱,語氣淡淡地回到。
“呵,呵呵。”
那三老爺有些意外地瞥了眼少年,干癟地笑了數聲,笑容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玩味。
“來我府上,何事啊?”
沒有客套,直奔主題。
“做筆買賣,大買賣。”
“你說的是鹽吧,兩百多萬斤的鹽,也不過就兩千多兩黃金,談不上大買賣。”
“現在鹽的市場價已經到了三四個大幣一斤了。”
“那又如何,萬兩黃金,也不多嘛。”
那三老爺吹了吹杯盞中茶水,毫不在意,這萬兩黃金,在他瞧來倒好似跟一萬個大幣似的。
對于尋常百姓而言,一萬大幣,那也是筆巨財了。
“為了這區區萬兩黃金,打亂那位的布局,不劃算。”
咣當。
杯蓋覆在茶盞上,被擱置在桌上。
當即,屏風轉出來位干練的老人,看穿著像是府上的管家之流。
“請把,林公子。”
老人似笑非笑。
盒蓋送客。
“煞月季將至,這鹽價怕是要不斷上漲吧。”林毅瞥了眼老者,并不打算離去“商人逐利,三老爺難不成不想賺這筆錢?”
那堂上之人饒有興趣地瞧了瞧林毅,以目光阻止了老者的下一步動作。
“商人逐利,這個詞兒挺新鮮。”他點點頭“這樣吧,三萬黃金,兩萬算鹽價,一萬算是打亂那位爺布局的好處費……當然,也就是你的買命錢,不過子爵的頭銜,你是別想了。”
堂上那人似乎早就知曉煞月季將至,看他輕描淡寫的模樣,這三萬兩黃金對他而言,也并非筆看得上眼的巨款。
只能算是閑來無聊,順手賺點外快,小錢。
“三萬兩黃金買命是不貴,不過我拿不出來。”林毅倒是光棍,大喇剌地便報掀出了自己的底牌。
“所以,你是來戲耍本老爺的了,殺了你,也并非件難事。”
那人眼中略有慍怒,情緒波動的程度與被只臭蟲咬了并無兩樣。
“你怕是弄錯件事,我并非來買鹽,而是賣鹽。”林毅從肩膀上取下褡褳,捧在手上,就那么舉著,話語中連個尊稱敬語都沒有。
“如果再耍我,可就不是被打死那么簡單了。”
林毅笑而不語。
在堂上那人的示意下,老人接過林毅的褡褳,遞了上去。
燈光下,那商人打開包裹,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粗糙的苦鹽,他微微皺眉打開第二個包裹,當即眼中不由得閃過絲驚奇的光芒。
如雪般晶瑩的結晶細膩如沙,他捏起些許投入口中,細細品嘗回味,隨即眉宇舒展,很是詫異地瞧了眼林毅。
“這鹽怎么沒有苦味,反而格外鮮美,怎么煉制出來的?”
“商業機密,恕不能奉告。”
“有點意思……這鹽你有多少存量?”
“每天可產出三萬斤,要多少有多少。”
這次,那商人有些動容了。
“老孫頭,給他看座……讓下人給奉杯茶。”前后態度的變換,那商人倒也沒有絲毫的尷尬不適神色“商人逐利,這個詞用的很好。”
林毅點點頭,也不客氣,大喇剌地坐下,等待著對方的下文。
“不得不說,這鹽比進貢給圣上的都好,如果真如你所說的,不限量供應的話,那絕對是筆大買賣。”
秦國人口過億。
若是這等毫無苦澀味的精鹽流入市場,那可是每年至少四十萬兩黃金的盈利。
更何況,煞月季將至,前往海邊取鹽的通道很快便要被斬斷,鹽價可是會翻著跟頭上漲。
四十萬兩黃金的利潤,這還是平常每斤鹽一個大幣價格的水平,隨著煞月季的到來,利潤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就眼下而言,普通的粗鹽也要到兩三個大幣一斤了。
更何況鹽這種生活必需品,可是能夠左右朝堂政治走向的,對這位商人而言,有著足夠大量的精鹽,所能攥取的可不僅僅是商業利潤,還有無可估量的政治利益。
“可惜,每天三萬斤還是有些少啊。”
那商人臉上已浮現出些許笑意。
“給我足夠的人手,產量可以翻十倍百倍。”
林毅笑的胸有成竹。
“既然是買賣,肯定有你的心理價位,說說看。”
堂上之人頗有深意地瞧了眼林毅,倒不怕林毅是在戲弄自己的。
“精鹽我以兩個大幣的價格給你,煞月季過后,價格回落到半個大幣。”這絕對是極為低廉的價格“第一,我要大量的人手越多越好;第二,我要一個行省的食鹽經營權;第三,我要擁有組建私軍的特許權。”
泡好的新茶被送了上來,林毅端著茶盞,滋遛滋遛地吮吸著,靜待對方的回應。
“還有十余天,煞月季來臨的消息就會公布,倒也不算打亂了那位爺的布局。”堂上那人神色有些凝重“進入煞月季后,這秦嶺城關必破,城內百姓便成了棄子,也沒啥用了……你說的要求不算過分,但這個家不是我一個人當的,你稍坐片刻,我過會答復你。”
語落,他起身,抓著鹽塊匆匆忙忙地轉入后堂去了。
“二十余萬人,在他看來是可有可無的棄子,人命如草芥啊……不過這家人的來頭還真是不小。”
少年搖搖頭,邊飲茶邊吃著新送上來的點心。
折騰了大半天,他確實有些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