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木蘭打開餐盒,里面滿滿當當裝了好幾層,香氣頓時撲鼻而來。
她抱怨道:“你知道嗎王愷,怕死并不可恥,所有生物共有的本能就是求生欲,當你還沒足夠的能力去肩負重任的時候,我希望你能愛惜自己的生命。”
王愷反駁道:“我覺得我有能力去承擔那個責任,而且事實上我也并沒有把事情搞砸。我覺得,作為一名軍人,可以怕死,但若是不引以為恥,那這個國家該多可悲?”
“我說過了,我們在一個星期前還是學生,如果一個國家要讓一群學生去拼命,那這個國家才是真的可悲。”
“你這樣說我真無話可說,那幫老兵們才比我們大多少?憑什么他們能做的我們做不到?我們已經不是學生了,從那天簽完字之后。”
“難道我說我們需要個適應過程就有錯了嗎?”
“你沒錯啊,但你不能硬要求我跟你一樣。”
“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是這種人?”
“我以前怎么了,我以前就表現出貪生怕死的特性了?”
“好,你覺得我說這些話是因為我是個貪生怕死的人是吧?”
“我沒這么覺得。”
通篇都是廢話,也是男女之間吵架最無聊的過程。
這不是他們間的第一次爭吵,王愷據理力爭,楊木蘭苦口婆心,前者是覺得理越辯越明,后者則是覺得這人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最后楊木蘭氣道:“那你別吃了,你說的都對行了吧,是我覺悟低,是我貪生怕死蠅營狗茍注定被釘在恥辱架上,而你則光榮獻身,某一天被我捧著骨灰盒帶回給你爸媽。”
隨后把餐盒一蓋,拎起來就走了。
王愷有點生氣,緩了一會兒,才冒出來個略顯尷尬的想法:“秋姐晚上給我打飯了沒?如果沒有怎么辦?現在這個時間再趕去食堂,還有剩飯吃嗎?那幫牲口們胃口那么大,大概率是沒有了吧?”
砰——
門又被推開了,黑著臉的女孩將餐盒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掀開:“趕緊吃飯。”
王愷臉上頓時露出了欠欠兒的笑容:“你怎么又回來了?”
“我怕餓死你個飯桶!”
打開飯盒,都是他平時經常點的,香氣撲鼻。
王愷有點開心。
em......其實不止一點。
……
第二天上午,王愷正式辦理了出院手續,開始回歸訓練。
如今新兵們大多都已適應了初期的訓練強度,變得游刃有余了起來,以前干癟瘦弱的小身板兒也都開始向厚實有力而蛻變。
當晚,王愷抱著臉盆,帶著滿身臭汗和同班戰友們一塊兒去洗澡,赤裸著的上半身上,兩道縱橫交錯的疤痕銘刻在肌肉上,異常醒目。
新兵們眼睛都看直了。
王啟良嘀咕道:“可以啊兄弟,你這剛進部隊才多久,就有勛章了?”
“什么勛章?”
“你沒聽過嗎,傷痕就是男人的勛章啊。”王啟良伸手想摸一下,被王愷打開了,“好羨慕,我都有點想自己弄幾條了。”
“神經病吧你?”王愷一臉莫名其妙,“我還擔心留疤呢。”
青春期的小男生真是難以理解,居然會產生只是因為“酷”“帥”“霸氣”就在身上劃疤痕的想法。
氣氛突然冷卻,兩名老兵赤著滿身肌肉的上身走進了水房。
兩幫人對上眼,老兵們卻并未像往常那樣充滿輕蔑地推搡開擋在面前的新兵,而是溫和地點頭致意,爾后特意還向王愷比劃了個大拇指,才走進水房里間,洗漱起來。
氣氛頓時又熱絡了起來。
經過昨天晚上的并肩作戰后,老兵們對他們的態度不知不覺變好了很多,大概已經將之視為曾并肩作戰的戰友了,與以往的態度自然大有不同。
日子過得飛快。
而在這周三這天,訓練科目增設包括負重越野在內的野外拉練。
大車把新兵運到了山溝溝,隨后便告返回。
在班長的帶領下,八班的小伙紙們扎下了營帳,然后集合開始訓練。
野外拉練的強度很高,負重越野五公里跟在塑膠跑道上跑三公里的差距,根本不是區區兩公里的數字之差,難度幾乎暴增五六倍。
新兵們頓時叫苦不迭。
所幸由于接受了洛神的慷慨贈予,大部分新兵都到了突破的邊緣,驟然增加的訓練強度,恰好卡在他們既累死累活,卻又剛巧能完成的那條線。
當然肯定有完不成的,完不成的那就受罰唄。
......
白河市。
洪水雖然未至,可那場暴雨仍然造成了相當嚴重的城市內澇,許多地下車庫里,車子都能飄起來當船劃,大街上隨處可見拋錨趴窩在水坑里的私家車。
拖車呼嘯而過,漂浮著的垃圾堵塞了下水道,清潔工努力清理著,一時間卻也難見成效。
整個城市的交通都癱瘓了大半。
然而這些都跟白亮沒有一毛錢的關系,因為他沒有車。
他將共享單車停好,哼著小曲兒鎖上自己的私鎖,蹬著雙趿拉板大咧咧走進醫院。
拿起手電筒,他開始慣例的晚間巡邏,他是醫院停尸房的看守,做了三年了,從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現在的習以為常,這讓他也忍不住感嘆,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
昏暗的停尸房里,突然響起了吱吱嘎嘎的聲音,像是在咀嚼著什么。
白亮嘀咕了一聲:“直娘賊的,不會進老鼠了吧?”
“明天還有遺體告別儀式呢,萬一把臉給啃爛了,我可沒辦法修。”
他自言自語著推開門,卻看到了此生難忘的恐怖一幕。
黑暗中,一個瘦小如同猿猴般的黑色輪廓蹲在停尸房的板車上,雙手捧著遺體的頭顱在啃食,他有著如同紅寶石一般的漂亮雙目,猛然轉向推門進來的白亮,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驟然掃來的手電筒,讓那黑影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吼聲,隨后便如同風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驚鴻一瞥之下,白亮差點嚇尿了褲子。
那赫然是一個瘦小的男孩兒,腦袋格外大,四肢瘦弱像是非洲難民的孩子,肚子肥大,但行動卻是無比迅捷,他還來不及喊出聲,一道鋒利的爪子便洞穿了他的胸口。
白亮眼前最后一幕場景,便是那猛然擴張到耳廓的猙獰大嘴,向著自己的腦袋狠狠咬來。
這個有些市儈,有些摳門,有些無賴,喜歡跟街上的婦女侃葷段子,有各種小惡,但卻絕不至死的俗人,就這樣徹底陷入永夜。
咀嚼聲在黑暗中響起,令人毛骨悚然。
砰——
那正在啃食的,小男孩兒般的怪物被一發子彈擊中,直接打飛了出去。
昏暗的樓道里,響起了低沉的腳步聲。
“原來是暴食者中最低階的食尸鬼,我還以為能會會傳說中的饕餮呢,什么時候這種陰溝里的臭蟲都敢堂而皇之在市醫院的尸庫里進食殺人了。”
“你是誰?”
沙啞的嗓音響起,根本不像個小男孩兒,那怪物抬起頭,蒼老的面孔在昏暗的燈光中顯得格外刺眼,在他胸口,一顆金屬彈頭正被迅速蠕動的肌肉從傷口中擠出。
那人蹲下身,察看了下白亮的狀態,輕嘆了一口氣:“看你絲毫不猶豫便殺人滅口的作風,想來也是罪已致死了,所以你反抗抓捕被我直接擊斃的事也就成為了理所當然。”
食尸鬼冷笑了聲:“胡吹大氣,正好吃兩具尸體還不夠填飽我肚子,再加上你就綽綽有余了。”
那人抬手做了個開始的動作:“好了,廢話到此為止,在下清道夫三年期老兵,代號奔馬,請指教。”
食尸鬼輕蔑的笑聲響起:“什么鬼綽號,你的能力是跑得快嗎?”
他彈出一雙閃爍著寒光的利爪,神情中滿是貪婪。
覺醒者的肉對他而言,才是最佳的補品。
那人點了點頭,然后膝蓋微彎,擺出了個運動員跑步前的準備動作,隨后道:“就是跑得快,聽起來很可笑吧,但這不影響它要你的命。”
一聲嘶鳴響起,馬蹄聲如奔雷遍布,一瞬間,食尸鬼仿佛看到了無數神駿的戰馬正如同洪流般向他狂奔而來,他甚至能看到激揚而起的馬鬃,那滾滾而來的馬群更甚滔天洪峰。
是懔懔邊風激,蕭蕭征馬煩!
是竹批雙耳峻,風入四蹄輕!
是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砰——
一聲槍響,食尸鬼的眉心中槍,眼神中的紅光瞬間黯淡,隨后被接踵而來的馬群踏成了殘肢碎片。
不遠處,霓虹燈閃爍的樓頂,一名懷抱長槍的狙擊手吹了吹槍口的白煙:“Firstblood!”
奔馬的眉頭一挑,神情中閃過了濃郁的憎惡,他咬牙切齒道:“又搶人頭,你是狗嗎?”
怒火升騰,奔馬若天馬,一陣風般飛出了地下停尸庫,向著那棟高樓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