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卒們有疑惑,這也是有道理的。畢竟兩個名震天下的人,不能讓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死人變成活人了。
但是陳勝顯然胸有成竹,他能起兵造反,自稱陳王,還是有點本事的,只見他看了王舉一眼,悄悄使了個眼色。
王舉馬上說道:“不錯,項燕項將軍,還有扶蘇公子,確實秘密藏在我們軍中,半個時辰之前,我尚且給這兩位大人燒過洗腳水?!?/p>
有了王舉的旁證,戍卒們的疑惑登時去了一半。
宋鯤暗暗感慨:王舉這小子,是個人才啊。察言觀色,馬屁拍得剛剛好。這要是在后世的機關單位,肯定能步步高升。
這時候吳廣也反應過來了,馬上點頭說道:“不錯,他們兩位我也見過?!?/p>
吳廣和眾戍卒情同手足,大伙都信他。見他發(fā)了話,有幾個戍卒當場表態(tài),表示相信吳廣,相信陳王。
三人成虎,有這么多人表示相信,剩下的戍卒就被挾裹著連連點頭了,到后來,他們干脆被集體洗腦,深信不疑了。
緊接著,陳勝又宣布,要對戍卒進行改編。十人一伍,十伍一隊,三隊一旅。
其中伍長和隊長,都是最開始相信陳勝謊言的那一批人。宋鯤不由得暗暗佩服,陳勝這人,雖然沒有讀過書,沒有在官場和戰(zhàn)場上歷練過,但是眼光很毒,心思縝密,假以時日,必能成為一代梟雄。由他首事反秦,并非偶然啊。
九百戍卒,被編為陳王軍。以三百人為一旅,分為三部分。一旅以吳廣為都尉,一旅以宋鯤為都尉,其余的,作為陳王親軍,直接由陳勝率領。
陳王親軍中的士兵,是從九百戍卒中選拔出來的最強壯,最忠心的,戰(zhàn)斗力極強,可以以一當十。看來陳勝不僅聽從了宋鯤的建議,又增加了自己的想法,算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接下來,陳勝又開始宣布軍紀,以及賞罰分明種種條令。這些宋鯤已經懶得再聽了。以陳勝的領悟能力,當然可以把這些事辦好。
令宋鯤感興趣的是,王舉這小子也做了一個隊長,正好被安排在宋鯤手下。
宋鯤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王舉,王舉心里有點發(fā)毛,強撐著面子不倒,嘴硬說:“你不要得意,我乃陳王親信。況且陳王有言在先,而今以后,軍功論爵,將來你我誰高誰低,還需另算?!?/p>
宋鯤呵呵一笑:“是嗎?那祝你早日立戰(zhàn)功了?!?/p>
一直到天亮,陳勝揮了揮手,讓士卒各自散去了。這一次明顯能看出不同來,士卒個個躍躍欲試,眼睛里面冒著興奮的光,好像他們已經攻進了咸陽,個個腰纏萬貫,為官做宰。而他們散去,也不再是一哄而散,而是以伍為單位,成小團體聚在一起。看來這群散兵游勇,已經被徹底組織起來了。
太陽出來了,大澤鄉(xiāng)一個普通的農家小院當中。一個赤著上身的男子正在劈柴。他不知道劈了多久,身上已經密密的起了一層汗。
忽然屋子里面?zhèn)鱽砹藘陕曒p咳,有個婦人顫顫巍巍的走出來,這婦人約莫四十來歲年紀,咳個不停,可見身體并不好。
婦人坐在石頭上,嘆了口氣對男人說道:“銅牛啊,歇一歇罷,可別累著了。”
那個叫銅牛的男子也不說話,手里面噼里啪啦的劈個不停。
婦人像是在自言自語:“交完租稅,勉強還有幾日口糧??上?,家中再無余錢為你娶妻了……”
銅牛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劈柴。
忽然間,有個膚色黝黑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跑進來,急匆匆地說道:“快收拾幾件衣服,送銅牛去參軍。再遲便來不及了?!?/p>
婦人嚇了一跳:“為何突然要服兵役?銅牛明年才夠二十歲啊。莫非鄉(xiāng)長又欺負我們,故意把銅牛的名字報上去了?”
男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急匆匆地說道:“你懂甚么?是陳王的軍隊。眼看陳王軍要離開大澤鄉(xiāng),銅牛須得馬上去,不然就趕不上了。”
婦人臉色蒼白,眼淚都流下來了:“你瘋了?隨著那個窮戍卒造反?那是誅九族的大罪啊?!?/p>
男人冷笑了兩聲:“我瘋了?我早已打聽的一清二楚。陳王乃天命所歸的王侯,連山中的狐鬼都知道。更何況,有項燕和扶蘇一文一武輔佐他,這天下早晚是他的?!?/p>
婦人驚訝的睜大眼睛:“當真?”
男人說:“如何不真?此事早已傳遍大澤鄉(xiāng),陳王下令,以軍功授爵,看樣子是要打到咸陽去呢。讓銅牛早日參軍,仗著一身力氣,若真能保得陳王成就大業(yè),到時候封侯拜相,咱們家再不必世世代代受窮啦。”
銅牛忽然把斧頭一扔:“好,我去參軍。等我做了將軍,做了相國,好好孝敬你們二老。”
婦人眼睛一亮:“好,好,做將軍,做相國。到時候,先殺了欺負我們的鄉(xiāng)長?!?/p>
男人擺了擺手,罵道:“真是婦人之見。銅牛,你若真做了相國,就不要和鄉(xiāng)長計較了。免得人家說你氣量狹小。”
男人已經把銅牛的衣服捆了個包袱,塞給了銅牛,拉著他就向外面走。
婦人忽然有些不舍,用袖角擦了擦眼淚,跟出來囑咐說:“銅牛,戰(zhàn)場上刀槍無眼,你可千萬要小心。做不做相國不要緊,要緊的是活著。”
男人不耐煩的說道:“有項燕將軍主持大局,怕得什么?他老人家乃是戰(zhàn)神,戰(zhàn)無不勝?!?/p>
婦人還要說話,男人和銅牛已經走遠了。她倚著門前的槐樹,看著丈夫和兒子的背影越來越遠。忽然間,她發(fā)現大澤鄉(xiāng)幾乎一半的青壯年都出來了。這些人個個背著包袱,一臉的興高采烈,顯然是要去投奔陳王的。
“陳王,陳王……”老太婆轉身回院,在嘴里不停的念叨著。她看了看已經空了的米缸,又嘆了口氣:“也罷,不隨陳王走,留在此處,早晚是個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