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個子較矮，肌肉敦實，膚色很黑，留著稀疏的絡腮胡，一臉忠厚老實相，特別像武大郎。

他畏畏縮縮，手揣在衣兜里，背略微佝僂，這讓他看起來更渺小。

“您好，我是亡靈直播組的負責人祁飛。請坐。”

飛哥示意他坐到沙發上。

“您好，我是沙雕。”對方憨笑。

“我知道。”

“……”

有那么兩秒鐘，氣氛相當尷尬。

祁飛從文件夾里，抽出一張表。

“你的申請，我已經收到了，收看時間1小時，播報對象為你的妻子，馬榕。”

“對。”一提起老婆，沙雕眼圈一紅。

“我們是真心相愛。結婚二十年，日子雖過得清苦，但她對我始終不離不棄。我很想念她，不知我死后，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按時吃飯……”

“明白。”

祁飛轉頭對王莎莎說：“你看，這就是我們的委托人。可通過信件、電話、網站和直接到辦公室進行預約申請。”

“收到申請后，我來初審，敲定直播時間。然后委托人上門，再進行復審，談妥后簽訂合同。最后，由我們派人到陽間，拍攝指定對象，將畫面同步傳輸回來，供委托人觀看。”

王莎莎越聽越覺得玄乎。

這豈不是說，亡靈還能掌握生者動態？可能嗎？

“飛哥，亡靈可以跨越生死門？”

“在z府授權的前提下，可以，比如我們直播組的攝像師和錄音師。我們拍攝的對象，是生靈，拍攝的地點，在陽間。這和新聞署下轄的其他媒體單位有本質區別。”

他解釋得很清楚，王莎莎大概懂了，不過她還有疑問。

“跨越生死門，這會不會造成死而復生，違背倫理的現象？”

“不會。亡靈跟生靈所處空間維度都不同，即便回去了，生靈也是看不見的我們的，魂魄無法回歸肉身，更不可能復生，生死是不可逆的。”

“還有就是，”洛凡補充說明：“我們通過管制區的快速甬道，直接抵達委托人指定的地點，不能隨便去別的地方，拍攝完畢后馬上得返回。飛哥會對我們的行動進行全程監控。”

也就是說，這項工作，對人員管控非常嚴格，直播組的編制少，恐怕也有這方面的考量。

祁飛掏出鑰匙，打開壁柜。

“莎莎，接下來是你的工作。你要翻閱生死簿，對照申請書，對委托人進行資格復審，重點看他在冥界有無不良貸款記錄，征信是否優良，有無還貸能力。每個亡靈只有一次申請直播的機會。”

王莎莎踮腳往柜子里看，發現里面全是精裝生死簿。

真是大開眼界。

書冊疊放得很整齊，沒有一絲灰塵。這似乎是小木屋內最干凈的一角。

王莎莎聯想起在戶籍處看到的超多生死薄。

“這些書冊，和戶籍處用的是一樣的嗎？”

“當然不是。”祁飛一口否定。

“戶籍處用的是B級生死簿，可看更為詳盡的個人信息，方便鑒定亡靈等級。我們用的是D級，重在獲取信用、財產等信息。”

祁飛將一串鑰匙遞給王莎莎，囑咐道：“生死簿是我們直播組最貴重的固定資產，嚴禁外借，更不得泄露委托人隱私。它們要是被毀，把我賣了都賠不起，一定要好好愛護。”

“是。”王莎莎鄭重地把鑰匙收好。

連飛哥都說貴的東西，那肯定是天價。何況，個人信息的實際價值遠超金錢。

書脊上，有冊數和番號，按一定順序排列。

祁飛作進一步講解。

“生死簿上的記載，主要分四大類，分別為行善積德者、作惡多端者、冤者和普羅大眾。委托人可能是其中的任一大類，要看他的身份證來判斷。”

王莎莎要了沙雕的身份證，上面寫D級亡靈，編號FMX893102，普羅大眾。

她想起自己的身份證上寫的是“行善積德者”。

祁飛抽出標有“普羅大眾”的D號冊，翻找到編號FMX893102的相關記錄，這一過程，就跟我們查字典差不多，只不過要更繁復一點。

接下來，他要沙雕對著一塊特制橡皮吹氣，再用這塊橡皮輕輕擦涂紙張，直到牽出薄層，光面離紙，在空中徐徐展開，越來越清晰。

這一步驟，和戶籍處鑒定師所做的一模一樣。

看來這就是生死簿獨特的查閱方式。

沙雕的個人信息浮現在光幕之上。

王莎莎邊看邊念。

“沙雕，男，小商販，陽壽46歲，不慎墜崖而死，到冥界2個月，等待期100年。有妻名馬榕，膝下無子。”

她快速掃視資料，點擊，閱覽，翻頁，提取有用信息點。

“他是第一次申請直播服務。”

“目前有工作，有穩定經濟來源。”

“有骨灰盒房子一套，還貸中。”

“征信優良，沒有不良貸款記錄。基本符合條件。”

她的操作實在是得心應手，一點都不像初次使用生死簿的人。

洛塵訝于她的聰慧敏捷：“莎莎，難道這上面的字，你都認識？”

“對呀。就跟刷網頁似的，信息一條一條分門別類，很方便。”

洛塵感慨：“你好厲害！才來冥界幾天，就比飛哥認的蝌蚪文多了。飛哥曾花5年的時間學這種文字，結果現在讓他看生死薄，還是基本靠猜。”

蝌蚪文是最難學的文字，沒有之一。大部分人通過學習，可以摸到皮毛，記住一些常用字，但要想學得深入，得花大量功夫，非一般人堅持得下來。

祁飛被揭底，覺得挺沒面子的，竭力反駁。

“我好歹鉆研過，總比你一個字都不識好吧。我的蝌蚪文水平，跟先前那位秘書差不多。”

洛塵笑著繼續揭飛哥的底：“莎莎，你不知道，以前飛哥去難得糊涂書院學蝌蚪文，學得實在郁悶，還撞壞了教室的一堵墻呢！到現在都是學院的不可思議傳說之一。”

“哈哈哈！”王莎莎get到飛哥的可愛之處了。

洛凡打趣他：“飛哥，你的技能是不是頭鐵？”

祁飛握緊拳頭，作勢要揍人：“我的技能不是頭鐵，是羞羞的鐵拳，感興趣的話你可以體驗一下。”

“那就不必了。”

笑過后，王莎莎繼續看沙雕的個人資料。

“沙先生，你生前做生意接連失敗，敗光了家里的積蓄？”

“是的，很對不起我老婆。”

“你曾購買人身意外保險，受益人是你妻子。你一死，她能拿到500萬。”

“對。我申請播報的目的，就是為了確認我老婆是否順利拿到賠償金，過上了好日子，也算是我對她的一種補償……”

看得出來，沙雕很愧疚。

“可是，沙先生。”王莎莎話音一轉，“生死簿上說，你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你故意造成的。”

她黛眉一凝，冷道：“恕我直言，你有自殺騙取保險金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