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李松華的這段劇情,虞世藩十分熟悉。
每年兵部都會將北軍都督府屬下長城戍衛軍情況提交戶部,由戶部統計所需銀兩,攤派給西北諸郡作為長城這一年所需的給養,名為戍邊賦。
而敦煌郡的郡守崔伊長為了斂財,將戍邊賦在原來的基礎上提高了一倍。
李松華出于公義,為民請命,卻被崔伊長關進了黑牢,第二天就被害死在牢中。
按照燕國律法,官府衙門拿人、審訊都要留下詳細的卷宗,而朝廷每季度也會派出八方巡檢來查閱案件卷宗。
卷宗是朝廷機密,閑雜人等無權查閱,所以虞世藩才管老爹要了紙條,負責卷宗的官吏見到郡丞大人的親筆吩咐,自然不敢阻攔,虞世藩輕易的便找到了李松華的卷宗。
然而關于這個案件,卷宗上寫的十分簡略。
燕歷十四年臘月二十二日,李松華聚眾鬧事,衙役趙甲和錢乙將其關入大牢。
燕歷十四年臘月二十三日,李松華突染疫病,醫官治療無效,于當天申時死亡。
燕歷十四年臘月二十四日,恐疫病傳染,遂焚其尸骨。
簡單的幾行字背后,不知道掩蓋了著多少血腥的事實。
雖然原書中從沒有寫明過李松華的死因,但是卻明確的描述過崔伊長的殘忍與暴戾,描述過李松華的錚錚鐵骨和文人傲骨。
不管是什么疫病,都不會使一個體魄健壯的人在一天之內失去生命。
虞世藩嘆了一口氣,將卷宗放入懷中。
負責卷宗的小吏看到虞世藩這個動作,小心翼翼的陪著笑道:“虞少爺,朝廷有規定,卷宗是不能帶出這間文卷館的。”
虞世藩點點頭,表示理解,將卷宗放到回桌上,鋪紙研墨,準備將卷宗的內容抄一份帶走。
李云雙求他幫忙查清楚李松華事件的始末,總要有個交代才行。
小吏看到虞世藩的動作,連忙走上前道:“虞少爺...朝廷規定,抄錄也不行。”
虞世藩皺了皺眉,穿越之后,他很少仗勢欺人,但這并不代表他不熟悉這個業務。
郡丞少爺剛想發飆,就聽到門外有人不悅道:“文卷館乃是朝廷要地,何人在此喧嘩?”
虞世藩向門口望去,只見一個身材雄偉,濃眉大眼的青年走了進來,腰間掛著雁翎刀,看穿著,應該是本郡的捕快。
小吏看到來人,心中一喜,慌忙行禮招呼道:“燕頭兒,這位是郡丞家的少爺,先前說要把卷宗帶走,后來又說想要抄錄一份副本,小人解釋過這不合朝廷規矩,可是他就是聽不進去...”
“竟有此事?”燕十六平常最看討厭紈绔子弟,前些日子主簿家的裴公子觸犯條例,燕十六沒給他爹半分面子,愣是按照燕律把他抓起來關了一個月黑牢。
“是啊!”小吏心中大喜,臉上做出一副無奈神情。
嘿嘿,虞少爺,燕捕頭可是個六親不認的狠角色,被他抓到,今天有你的好看!
燕十六走進文卷室,冷眼看了看虞世藩道:“虞少爺想查什么卷宗?”
虞世藩記得原書中確實提到過敦煌郡的緇衣捕頭叫做燕十六,只不過出場戲份很少,連正臉都沒有露過,唯一一次出場便是寫到他以及其余十幾位敦煌郡的大小官員,由于和李松華的案件有關,所以都被李云雙殘忍殺害,于是試探道:“李松華疫病死亡案,不知道燕捕頭有沒有印象?”
燕十六眼神微變,點點頭道:“我記得,是那個私塾先生,怎么?虞少爺對這個案件有興趣?”
虞世藩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道:“我只是好奇,什么樣的疫病可以讓一個身體健康的成年男子在半天之內就死于非命,而且連尸骨都不能留,當天便要付之一炬。”
燕十六沉吟片刻,忽然扭頭對小吏道:“把卷宗給拿出來,任他抄錄。”
小吏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問道:“燕頭兒,你說什么?這...這不合規矩吧。”
燕十六冷冷的面無表情,說道:“也罷,研墨,我來替虞少爺抄錄,我是本郡的捕頭,抄錄副本并不違背燕律。”
什么?
連崔郡守面子都不給的燕捕頭,竟然對一個紈绔如此客氣?
小吏愣在原地,有點不知所措。
“研墨。”燕十六抬起頭,用冰冷的眼神看了看小吏。
小吏雖然不敢違背燕律,但更不敢得罪燕捕頭,嘆了口氣,走到桌子邊上慢慢的開始研墨。
燕十六將李松華的卷宗抄了一份,遞給虞世藩道:“虞少爺,這卷宗今日是我抄寫后送給你的,若說違背燕律,也和你沒有半點關系。”
虞世藩接過卷宗放入懷中,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燕十六道:“燕捕頭為何如此客氣?”
燕十六沒有回答,突然話鋒一轉道:“聽說虞少爺前些日子在東市救下一個姑娘,面對持刀兇徒,路見不平,把槍相助,這等英雄救美的事跡著實是讓在下佩服。”
虞世藩謙遜的擺擺手道:“小事,小事,我相信若是燕捕頭遇到這種事情,同樣也會出手的。”
燕十六搖搖頭道:“我功夫不弱,十個拿刀的馬三也不是我的對手。然而虞少爺您不懂武功,火器裝填不易,一旦失手則有性命之憂,為救孤女,以身犯險,這勇氣令在下十分佩服。”
虞世藩不知道燕十六到底是在夸自己還是在損自己,尷尬的笑了笑道:“哪里哪里,燕捕頭太客氣了,不如改天我來做東,咱們去媚香樓喝個痛快。”
媚香樓是西市四大樓之首,以姑娘數量多,業務能力強聞名,一般不相識的人初次喝花酒都會選在這個地方。
誰知道燕十六又搖了搖頭道:“喝酒自然要去醉仙樓,媚香樓...太吵。”
虞世藩原本只是客套一下,然而燕十六的回答讓他覺得這個人莫名的有趣,于是拱手認真道:“一言為定,改日一定擺酒和燕捕頭喝個痛快,燕捕頭公務繁忙,就不打攪了。”
燕十六點點頭道:“虞少爺請便。”
看著虞世藩遠去的身影,小吏有些不解的問道:“燕頭兒,您不是常說像虞世藩這種紈绔公子,如果犯在你手里,決不輕饒么,今天怎么...?”
燕十六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道:“李松華的案子,尋常人不敢碰,虞少爺愿意插手,說不定真的會有什么進展...對了,你有沒有覺得,最近的虞少爺變化很大?感覺...就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小吏聳聳肩道:“有什么變化?還不是一樣的肥頭大耳,大人您最近是不是忙暈了,眼神不太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