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名叫“正和堂”的一家醫館內,伙計與大夫忙得是不可開交,近日風云劇變,天氣驟涼,不少人感染風寒,前來問診。問診之人絡繹不絕,大夫已然診完一個,伙計立馬就高聲喚下一位。只見一男一女走了進來,女的神色不安地坐在椅上,大夫就為她診脈,這一診可是讓大夫嚇了一跳。看著大夫異樣的神情,男的焦慮地問道:
“怎么樣,她的毒可有辦法解么?”
大夫先是盯著那女子看了一眼,后才莫可奈何地嘆氣道:“她中的乃是西南老怪的苗南僵毒,除非是西南老怪自己幫她解毒,否則再無其他辦法幫她。小兄弟,你還是早些帶她去找老怪罷,若不然每四十九天,她身上的毒就會發作,屆時她會變成一個神志不清,只懂吃人血肉的活僵尸。”
女子一聽登時嚇得魂飛魄散,半晌說不出話來。男子愧疚萬分地低著頭,向大夫道謝以后,把六神無主的女子帶出了醫館。
“沒想到被稱為華佗在世的黃大夫都無計可施,哎……不過,你放心罷,我一定能找到西南老怪讓他幫你解毒。”
陸萱沉著頭:“可是西南老怪行蹤不定,我只怕我們還沒找到他,我就要變成一個僵尸了。”
“不會的,我們一定能找到他,我就不信他能躲到哪兒去。”顧縉斬釘截鐵道。
不遠處從拐角巷子里走出來的一位少女,原是低頭四處躲閃著的,無意間抬眸看到了顧縉,立馬轉身就走,顧縉看著這背影眼熟得很,便追上去,一把拍了她的肩頭,少女被嚇得身子一顫。
“公孫玉娘,你犯什么事了,怎么一見師哥就跑呢?”顧縉眼角帶笑,戲弄道。
公孫玉娘怔了很久才回過身來,似怒非怒,似悲非悲地盯著顧縉,低沉地哼了一句:“師哥,你還是快走罷,別留在蘇州城了。”
顧縉見她秀眉緊蹙,一雙美眸似含春水一般,讓人忍不住要憐惜,更覺得她是遇到了什么困難之事,難以解決,而生郁悶之情,故道:“怎么要趕我走了?你不是發生什么事了罷,快告訴師哥,等師哥為你出頭。”
“師哥,你別問了,快走,快走罷,要是讓爹找到你,我們兩個都要完蛋了。”公孫玉娘急得直推他走。
顧縉更是不知為何,只擔心公孫玉娘和公孫鳴又鬧什么矛盾來,自己怎么能置之不理?
“玉娘,你和叔叔到底怎么了,你告訴我,我可以幫你啊。”
公孫玉娘緊咬下唇,閉口不言。顧縉看到她身后走來四處張望的玄真派弟子,只道是公孫玉娘離家出走了。于是輕聲道:“玉娘,玄真派的弟子可都來找你了,你若是告訴我發生何事,我便帶你離開。”
公孫玉娘一雙明眸死死瞪著顧縉,許是她沒想到顧縉竟然會威脅她,又往身后瞄了一眼,思前想后還是點點頭答應了他,顧縉便帶著她回了客棧。
客棧內,陸萱正沏茶著,又把沏好的茶斟了一盞給公孫玉娘,溫柔笑道:“公孫姑娘,先喝杯茶罷。”
公孫玉娘也不說話,接過她的茶一飲而盡,她今日的行為可是古怪,這更讓顧縉摸不著頭腦。
“玉娘,你該同我說說了。”
“好罷,反正我不告訴你,爹上門來找你,你也會知道的。事情是這樣的,三天前,我經過爹房間,無意中聽到他與大師兄的談話。我爹說現在武林大會已然結束,之前與你說過的我們兩的婚事也該早日辦了,我便沖進房去告訴爹,我并不想和你成親,可爹卻大發雷霆,把我罵了一頓,還把我軟禁在房里。今天早上,爹不知去辦什么事了,不在客棧里,我才得以逃了出來。要是讓爹見到你,我們兩個一個都逃不掉。”
顧縉聽了,卻想不明白,若是公孫玉娘說她并不喜歡自己而不愿意與自己成親,那么公孫鳴又何至于大發雷霆呢?要知道公孫鳴向來都是把她當活祖宗一樣養的,她不喜歡的事公孫鳴也絕不會強求于她,可為什么此次卻截然相反了呢?
“玉娘,你跟師哥說實話,你是不是還同叔叔說了其他不該說的話?”
公孫玉娘一愣,臉火辣辣地熱了起來,支支吾吾道:“我……沒有……”
“真沒有?公孫叔叔最疼愛你了,又怎么會舍得軟禁你呢,你要不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就是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才會惹得他生氣。”
“我……”公孫玉娘欲言又止,眼簾一垂,臉上的紅暈都已經染到耳根子上了。
顧縉看出她的心思,戲笑道:“我知道了,你同公孫叔叔說了你的心上人,可這個心上人卻不得叔叔的喜歡,是而你便與他吵了起來,他才會生氣地把你軟禁了。你說是與不是?”
“是。”聲細若蚊,公孫玉娘把頭深深埋了下去。顧縉心里一喜忙問:“你的心上人是誰啊,怎么不同師哥說說,讓師哥幫你考考他呢?”
“他……他就是天陰秋水派的掌門陳遠峰。”
顧縉大驚失色,他怎么也想不到公孫玉娘的心上人會是陳遠峰,想到之前他們兩個人還似仇人一樣。
“陳遠峰年少有為,又是一派掌門,叔叔怎么會不同意你與他成親呢?”
“其實爹爹并不是對他有成見,我也聽爹爹在我面前夸贊過他,只不過……近日,陳遠峰的爹陳奎被別人扒出了真實身份,原來陳奎就是當初罪大惡極,罄竹難書的‘蘇城四少’中的一個,如今此事已傳遍江湖,爹便不肯讓我和他在一起了。”
“可這事也不對啊,前輩的事怎么能怪到后輩身上呢?那個陳遠峰不是一個好人么?”陸萱道。
“他是好人,可他爹不是好人啊。公孫叔叔是害怕你和他在一起會受人非議,讓別人瞧不起,畢竟當年的蘇城四少可是過街老鼠一般的存在。”
公孫玉娘氣得拍桌而起,抱不平道:“那也不能怪罪到陳哥哥身上啊,他在俠客莊的時候也幫了不少忙,大家難道都忘了嗎,現在每個人都對他吹胡子瞪眼的,就連爹也是這樣,這不是不辨是非嗎!而且我最不明白的就是,為什么爹非得讓我嫁給你呢,我同他說了我只把你當哥哥一樣,可他還是置若罔聞,早就忙活著成親的事去了。”
“可叔叔都還沒來問過我,怎么能擅作主張呢?”
“你聽,他現在不是來了么?”陸萱往門外瞟了一眼,兩人這才聽到了漸漸逼近的腳步聲,公孫玉娘驚慌失措,顧縉立時讓她躲在了柜子里面。
剛合上柜門,敲門聲就響起了,顧縉長長呼出一口氣,開了門,果然是公孫鳴來了。只見他喜笑顏開道:“縉兒,你很快就有喜事了。”
“喜事,什么喜事?”顧縉裝傻充愣。
一進門,公孫鳴看見陸萱立時就變了臉色,冷冷地問道:“縉兒,不向叔叔介紹一下這位姑娘么?”
“喔,她是我朋友,叫陸萱。”
陸萱只是坐在凳子上問了一句好,公孫鳴當時就諷笑道:“鄉野丫頭,不知禮數,連行禮都不會么。”
陸萱一氣,要不是顧縉拉住她,她早就罵公孫鳴了。公孫鳴往凳子上一坐,重新把目光放在顧縉身上,笑道:“縉兒,我今天來呢,主要是和你商量一下你和玉娘成親的事宜。”
“啊?不不不,叔叔我只是把玉娘當成自己的親妹妹,怎么能娶她呢?”顧縉拒絕道。
“你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難道不是早就郎有情妾有意了么,你要是和玉娘成了親,我也不用再操心了。”
“不,叔叔我真的不能娶玉娘。”
公孫鳴打量他道:“莫非,你惦念著那個柳瀟瀟,還是……你身邊已經有其他人了?”
顧縉一時窘迫不已,不知如何回答,直至現在他還不知自己心上之人究竟是誰,或許,或許會是柳瀟瀟吧,顧縉這樣想著。
“總之,我不會娶玉娘的。”
公孫鳴沉默了半晌,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么?”
“沒有,沒人說什么。”
“真的?”公孫鳴瞇著眼睛,突然一掌“鳳旋九天”打向柜子,柜子立時粉碎,露出里面藏著的公孫玉娘,公孫鳴大喝道:“你果真藏在這!”
見他就要動手打公孫玉娘,顧縉忙閃身擋在公孫玉娘面前道:“叔叔,息怒。”
公孫玉娘一把扯開顧縉,大聲喊道:“你打死我好了,人人都說天下父母心,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好,可你卻苦苦相逼,讓我嫁給我視若兄長的師哥,你行的都是些什么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由不得你做主。那個陳遠峰到底有什么好,你就這么喜歡他,要與我決裂。”
“我并不想與您決裂,如果你固執己見的話,只會把我變成像娘那樣的人。”
公孫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當初他與夫人就是被父母逼著才成了婚,但兩人畢竟愛好習性不同,一個是書香門第的千金小姐,一個是在江湖中過著刀口舔血日子的掌門人,兩人終歸有些摩擦,感情不同尋常夫妻那般好。公孫鳴一直都未曾覺得,今日遭女兒這樣一說,才看到其中的問題所在。
“叔叔,您不是最疼愛玉娘么,倘若她與陳遠峰在一起會幸福的話,何樂而不為呢?”
“就是啊,她可是你女兒,你不希望她找個如意郎君么?”陸萱附和道。
公孫鳴堅如磐石的心此刻倒動搖了,他慢慢坐了下來,道:“我當然希望她過得好,但是陳遠峰他爹可是蘇城四少中的一個啊,若是仇家尋上門來,玉娘豈不是羊入虎口么?”
“陳奎早就死了,仇家要報仇也應該找到地底下才對。我相信以陳遠峰的為人,仇家不會對他怎么樣的。而且我有辦法幫他,他們一定會安然無恙的,叔叔,您就成全師妹與陳遠峰罷。”
公孫鳴游移不定,思前想后,才道:“好罷,只要仇家不來尋他報仇,而他能護我女兒平安,照顧我女兒,愛我女兒,我就同意他們的婚事了。”
公孫玉娘欣喜若狂,綻開笑顏,一把抱住公孫鳴道:“謝謝爹!”公孫鳴倒有些受寵若驚地笑了笑,忽然又皺眉道:“不過……陳奎的名聲畢竟是不好,我若將玉娘嫁給他的兒子,豈不是要受人嘲諷?”
“爹……你怎么又……”
“叔叔不必擔心,我有一個好辦法,既能成全他們,又能不落人笑柄。江湖中人大多數不知玉娘與陳遠峰的事,只要玉娘設下一個拋繡球招親,屆時接中繡球者便成為玉娘的夫婿。一切順理成章,他人也絕不能再說什么。您說這個方法可行么?”
“可行,自然可行。”公孫鳴鼓掌道好。
“既然如此,玉娘,你就在明月樓拋繡球,等著你的陳哥哥來娶你吧。”
“謝謝師哥,我就知道師哥對我最好了。”公孫玉娘眼睛一濕,感激道。
秋水莊內,顧縉與陸萱剛從客棧來到正堂,坐在梨花木椅上等待著陳遠峰。須臾,陳遠峰踏著輕步到了他們面前,顧縉與陸萱向他抱拳道:“陳掌門。”
“莫要客氣,你們是我表妹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何必講究這些禮數。請坐罷。”
陸萱湊到顧縉耳邊道:“這個陳遠峰可比你那個公孫叔叔好多了。”
顧縉向她笑了一笑,又轉過去對陳遠峰道:“陳兄弟,其實我們這次來是為了你和玉娘的事。”
“什么事?”
“就是你和她的婚事唄。”陸萱道。
陳遠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無所謂道:“什么婚事,我想只不過是她的一廂情愿罷了,我從來都沒想過與她成婚呀。”
“啊?”
“怎么會是一廂情愿呢,你知不知道她可是為了你差點與她父親鬧翻了。”
陳遠峰放茶盞的手停在半空里,久久沒有落下,眼神分明有著不忍與感動。卻又故作與己無關,道:“那是她的事,可不是我讓她如此干的。”
“我知道你有所顧慮,你父親得罪的人不少,你怕會連累到玉娘,但你有沒有想過,她一顆心全在你身上,她愿意與你同甘共苦,你怎能說她是一廂情愿,你這不是傷了她的心么?”
陳遠峰淡爾一笑:“傷心總比丟掉性命好,你們回去告訴她,讓她找個好人家嫁了罷,不要浪費青春在我的身上。”
“你怎么能這樣呢,我真替公孫玉娘不值,原來你也不過是個縮頭烏龜罷了!”陸萱啐道。
陳遠峰卻并不生氣,神色自若,忽見一小廝進門來報告說:“掌門,門外有不少人要找你要個說法。”
“兩位貴客,失陪……要不您們還是先回去罷。”陳遠峰欠了欠身,往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