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驕陽炙烤大地，不斷攀升的溫度，讓趕路的人們饑渴難耐。

秦離坐在馬上，伴著車架前進(jìn)，即使并未下地走動，他的額頭上也難免沁出了細(xì)密的汗珠，積累的多了，又匯成豆大的汗滴順著臉頰，流進(jìn)脖子里。

然而，除了刺目火熱的光線考驗心志，他的周圍還圍繞著令人不可忽視的膠著目光。

他微微轉(zhuǎn)頭，一旁車窗里伸出個毛茸茸的腦袋，腦袋上貓兒一般圓圓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兩人視線交匯，那貓兒竟不躲不避，勾人的目光帶著些許挑釁的意味。

秦離立刻扭頭回避，目視前方：“公主有何事？”

慧靈盯著他微紅的耳根，片刻一滴汗珠又從他的脖頸滑落，結(jié)實(shí)的線條釋放著滿滿的荷爾蒙味道。

“你不敢看我？”

她語氣上揚(yáng)，卻又帶著隱隱的肯定。

“天氣炎熱，公主還是在車?yán)镄菹伞！鼻仉x停頓片刻，方才回答。

“我知道了。”

她有些不甘，卻又乖乖地將腦袋縮回車廂里，車簾隨之垂下。

秦離只聽得她一句應(yīng)答，之后未有其他動靜，忍不住回頭查看，卻只見微風(fēng)輕拂，車簾搖動，隱隱能看到車?yán)锛讶税尊饣娜彳瑁钊四樕唤⑽⒎杭t。

“喂！”

突然，車簾被一把掀開，一張清麗的面龐帶著燦爛如朝陽的微笑驟然出現(xiàn)。

“被我嚇了一跳吧！”她笑著，微微露出皓齒，“你可不許轉(zhuǎn)過頭去了！”

秦離壓下心中的慌亂，勉強(qiáng)維持著嚴(yán)肅的面具。

“轉(zhuǎn)著頭怎么騎馬？”

他的聲線平靜下來，嘴上雖這么說著，卻依舊看著慧靈。

“你抓著韁繩，馬兒自然會朝前走?！?/p>

慧靈不假思索，認(rèn)真回答的模樣讓秦離忍俊不禁。

“總之，你不許轉(zhuǎn)過頭去。一路上無聊死了，你得負(fù)責(zé)陪我聊天！”

她氣鼓鼓的臉頰又讓秦離想起舊時在森林中作戰(zhàn)時曾經(jīng)見過的松鼠，長長松軟的大尾巴搖晃著，嘴巴里塞著滿滿的東西認(rèn)真地咀嚼著，模樣甚是可愛。

“好。公主想聊什么？”

他的嘴角略帶笑意，與平日里面目嚴(yán)肅的他截然不同?？蛇@種改變除了用心注目他的人，旁人都發(fā)現(xiàn)不了，也包括他自己。

看著他如此配合的樣子，慧靈心情大好。

“這么熱的天氣，你還要在外面騎馬，累不累？”

她趴在窗邊，歪著頭看他。

“不過是曬曬太陽，與在外行軍打仗相比，不過爾爾?！?/p>

“可是?！彼噶酥缸约旱念~角，“你流了很多汗啊?！?/p>

秦離抬起手，用衣袖將臉上多余的汗抹去：“沒事?！?/p>

“你不也是將軍嗎？為何這待遇差別如斯？”慧靈瞇著眼睛，“前面車?yán)锏哪俏豢梢砸宦飞献R車，順便品品茶點(diǎn)，悠閑自得得很。而你卻要在外面受累，不奇怪嗎？”

秦離沉吟片刻：“我是副將，也是大將軍的屬下，職責(zé)所在?！?/p>

慧靈撲的一聲笑了出來：“你真的很像一個小老頭！天天使命、職責(zé)，公主、屬下的，對于你來說，生命中只有這些嗎？那豈不是無聊死了！”

馬蹄有規(guī)律地踏在土石地上，噠噠作響，秦離拉著韁繩，看著遠(yuǎn)方未曾答話，兩人之間沉默許久。

“我，先是軍人，再是自己?！?/p>

過了良久，秦離方才說話，作為剛才那個問題的回答。

慧靈臉上也再沒了笑意，秦離腰背挺拔，全身的鎧甲在陽光下閃耀著金屬光澤，她頭靠著窗戶，靜靜地看著他，心中對于武將的想法又有所變化。

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出口。

其實(shí)，對于她來說，和他一樣，她先是這個盛唐的公主，再是她自己。

京城言王府內(nèi)。

周曉蘭拿起一支白玉蘭花珍珠流蘇步搖，細(xì)細(xì)打量。

她第一次見如此精美的頭飾，通體晶瑩的白玉雕刻成含苞欲放的蘭花，潔白圓潤的小顆珍珠用金線串成流蘇，墜在步搖之上，整根金子做的簪身，閃著淡淡的金色光澤。

“真是奢靡啊！”

她還是螻蟻在底層掙扎，為了一口飽飯付出尊嚴(yán)的時候，這些人擁有著滿箱的金子寶石，滿柜的綾羅綢緞，尚且不能滿足，真是可笑！

她緩緩從檀木盒中抓起一把耳環(huán)玉墜子，聽著金石碰撞的清脆響聲，嘴角微微勾起。

“小姐！”

阿紅的聲音從房外傳來。

周曉蘭不慌不忙，將手中的首飾扔回檀木盒，簪上那支白蘭花步搖，對著銅鏡照了照。

“進(jìn)來。”

阿紅彎著身子，恭敬地站在一旁。

“有事便說吧?！?/p>

“是明玉姑娘那邊，小春又替她來問了，什么時候能見您？”

李明玉!她怎么這么陰魂不散！

每到了她快要忘記從前那些痛苦日子的時候，她便冒出來，讓她一遍一遍地想起來！

“奴婢已經(jīng)回絕了小春，可那邊似乎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主兒。”阿紅覷著周曉蘭的臉色，回稟道。

周曉蘭用指甲蓋一遍遍摳著桌面，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可她自己卻聞所未聞一般，面色凝重。

阿紅在這府里呆了快十年，早已修煉成了人精，她細(xì)細(xì)思度著，而后開口。

“或許，奴婢有辦法?！?/p>

周曉蘭手指停住，空間一下子安靜下來，她靜靜看著阿紅，等待下文。

“只是不知道小姐的心夠不夠狠。”

周曉蘭沉默數(shù)息：“你且說說看?！?/p>

阿紅上前幾步，在周曉蘭耳邊悄聲吐露。

月朗閣里。

“小春，怎么樣了？”

明玉坐在床沿邊上，手扶著床架，面色依舊蒼白。

小春走進(jìn)來，扶住明玉的胳膊，將她攙回床上。

“大夫今日來看診不是說了嗎？姑娘你的病是勞累所致，要好好休息，補(bǔ)充營養(yǎng)，雖不需吃藥，但卻不能輕視?！?/p>

“我知道的，只是我讓你去.....”明玉反手拉住小春。

“您放心，我去問了。大小姐事多，沒辦法親自過來，她讓您好好休養(yǎng)，讓您好了就去找她呢！”小春輕輕拍了拍明玉的手背，安慰道。

“您現(xiàn)在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連路都走不得，就算真的見了大小姐，又哪有力氣和她好好說話呢？您說是也不是？”

小春溫言細(xì)語，緩緩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