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微塵在陽光中顯形，慢悠悠地飄著，突然被少年的話語吹亂。
“既然來了，就出來吧。”子未淡淡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傾圮的經幢之后走出銀發長鞭的少年。星陌輕輕皺眉，不知這種情形下該說什么。
“是你啊，我早該猜到的，發姬這個平行世界的事向來由翼騏部負責。”子未笑道，卻絲毫沒有拔劍的意思。
星陌皺眉答曰：“既然知道了我的來意，不動手便請讓開。”
子未笑道：“你急什么，那可是我經歷過的過去，現在我的阻攔與否都不會影響既定的結果。”
星陌不解地看了看子未，旋即不屑道：“知道你很老，就不必說出來了吧。還有，我不信什么‘既定’，成敗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也不怕放你過去，反正你最后幾乎啥也沒干，”子未接著說，“不過嘛，形式上我們還是應該打一架的。”
星陌一愣，饒有興趣地看著子未，笑道：“你和我，我們真的很像。”
子未煩躁地拔出墜魘劍，招呼道：“少來你的咱倆很像論，快點打完，我好回家睡覺——我閑得慌，你忙得很，我們可一點也不一樣。”
星陌只打算速戰速決，從子未身側突圍過去，只覺肩后一陣吃痛，似是被什么砍了一刀，這推力倒過來把星陌推向時空門，星陌跌入門中。
子未抬手看了看手中的琉璃斧柄，微微瞇起眼睛，輕笑著喃喃自語：“我說祭司怎么老糊涂到使用琉璃斧連斧柄一塊兒甩出去，難不成他是給我把這東西送來了啊。”
村郊。枯樹，低墻，萋草。
品月從小巷走出來，村子外圍的一圈草地之外，只剩寂寥荒原，偶有枯樹獨立，似乎在訴說這里往昔的蔥蘢。
突然，遠處煙塵四起，聲震如雷。品月藏在樹下，悄悄看那一團煙塵，卻原來是萬騎行軍，鐵甲相擊與馬蹄叩地的錚錚聲混夾在一處，引得大地為之顫動。
待近了，品月不禁吃了一驚：中間黑馬上的那人，左耳上一縷淡橙色流蘇那樣眼熟，不正是子未嗎，一身戎裝，執戟沙場。
“子未……”品月正欲叫住子未，騎兵呼嘯而過，把品月遠遠地甩在后面。
品月氣鼓鼓地罵道：“這都什么事啊，敢無視我，當將軍了不起啊。”
“姑娘……”
聽到叫聲，品月回頭一看，卻見兩個粗布衣衫的男子，許是當地百姓。
其中一人問道：“姑娘，你認識將軍子未？”
品月連忙應道：“是啊，我是他妹妹，初來此地，還請大哥指點，將軍他扎營何處？”
那兩人對視一眼，還是之前講話的一人笑道：“樂意效勞，我們帶了姑娘向將軍領賞去。姑娘，這邊請吧。”
哪知此將軍非彼將軍。兩人把品月送至軍營，立刻上來一群兵把品月綁了，塞進元帥帳里。
座上，只有一個胡子拉碴的將軍，聲如洪鐘：“這就是子未那小子的妹妹？情報可屬實，他倆相認過嗎？”
之前說話的那人便侍立在旁，答道：“認過哪還弄得來，不過看這丫頭私下里的神態言語，倒真像認識。”
將軍沉吟片刻，又對品月說：“丫頭，你說出幾個將軍子未的身體特征來，證明你是他妹妹。若你確實是，便不碰你，留你同子未那小子談條件。若不是，我便將你賞給手下眾兵。”
品月忍不住駁道：“我是他妹不是他媳婦兒，知道什么身體特征啊？再說我胡謅你知道嗎，你和他一起洗過澡啊？”
將軍的臉色變得陰沉。品月正恨自己嘴抽，只見那將軍點了點頭，道：“不錯，罵人方式很像。”
將軍一揮手，幾個士兵上來把品月拉到牢里去了。
品月哪是安生的主兒，不一會便試圖同獄卒嘮嗑：“哎，大哥，現在什么朝代啊？誰做皇帝啊？你們將軍跟誰打仗呢？”
那獄卒被講得實在不耐煩了，打開門，徑直走向品月坐著的墻角：“小妹妹，你看上去很孤獨是吧？”
品月才不管這種威脅，“噌”地站起來向獄門奪去。還未到門口，那獄卒一把抓住品月的長發。
品月正打算攻擊，又一想，這凡人之軀哪經得住神力的攻擊，自己一出手，那就是殺人了。
那獄卒一把把品月拉回牢房，動靜引來了另一個獄卒。那人滿臉橫肉，不耐煩地嘟噥著：“還想跑，小妮子真不老實，把她腳折了。”
“喂喂！”品月正想反抗，兩個獄卒一個摁住品月的手，一個拎起品月的腳，咔嚓——把腳掌的骨頭掰斷了。
品月疼得直想罵臟話，一面勸慰自己，古人纏小腳不也是折這兒嗎，再者這種物理傷痛應該比較好治，總好過殺人帶來的心理陰影。
那胖子一邊折另一只腳一邊問他的同事：“這小妮子怎么叫也不叫，莫非不是肉生的？”
品月聞言，把腳往前一伸：“你看，這是腳嗎？”
斷腳只在靠近腳腕處白皙如藕，中間是充血的紫，擠脹脹地似乎要沖破皮膚，耷拉下來的末端則是慘白的，毫無血色。
因為時空門的緣故，品月的身體時間是靜止的，這看來那斷腳確乎與正常的斷腳不同，不像是腳，倒像是嬰兒的嫩爪，或是雪地里的花苞。
兩獄卒見鬼似的哇哇亂叫著跑開了，品月嘴角的冷笑也只持續到他們走過拐彎為止，下一秒品月就忍不住痛得滿地打滾。
“哎呀！”耳邊突然傳來少女的輕叫。
品月抬頭，卻見一個女孩子放下飯盒，急匆匆地走進牢里。
“他們折了你腳啦？哎，真不是東西。”女孩說著，找來木枝和布條，幫品月固定斷掉的骨頭。
“你是誰？”品月問道，“怎么軍中還有女孩？”
女孩憨憨地笑了笑，答道：“我叫嫘，是旁邊村里的。我哥哥剛剛入伍，我來給他送飯，就聽說他們抓了子未將軍的妹妹，好奇過來看看，果然剛烈堅毅。”
品月疑惑地又問：“子未不是你們將軍的敵人嗎，怎么聽你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