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靖諳揚起下巴,光線溫柔,盡數暈染在她雪色的肌膚之上,卻是遮擋不住的明凈艷麗,瞳孔中的顏色很是蓬勃。她雙目溜圓而明亮,也對何嘗摯報以凝視,比之前率直迷糊更添了幾分張揚。
“對不住了,何宮主。鑒于您在本姑娘面前說的話、做的事總是真假摻半,您的信譽幾乎是蕩然無存,化為粉末。”
“所以呢,你到底是怕呢還是不怕?”
展靖諳扭過頭,從他身側徑直繞開,便走便道:“一個嘴里總是謊話一個接一個,不時會來個真話調劑下的人,再沒腦子的人也多少會保持理智,對嗎?”
何嘗摯心知展靖諳是在和他繞圈子,他也不心急,便慢慢跟在展靖諳身旁,悠然道:“一般平常人,對一個經常滿嘴假話,甚至不知何時說真話,何時說假話的人,都該直接放下所有信任了,不是嗎?”
“說的沒錯,”展靖諳點頭,深深瞧了何嘗摯一眼,挑眉道,“可你不是總說,我和別人不同的嗎?”
剎那之間,何嘗摯想起最先與她相識那天,話里有話故意笑她沒有腦子,之后再見,便也覺得展靖諳與他生平所見之人,總是那樣與眾不同,整個天下間,恐怕也只此一個,再無重復了。不過短短幾天,展靖諳與眾人間的不同,已經不是最初那個“沒有腦子”了,可他不愛解釋這些,不知展靖諳又會作何感想?
“你以為,我說的不同,是哪里不同?”何嘗摯問道。
“何嘗摯,像你這樣狡猾又任性,肆意妄為還隱藏情緒的大魔頭,絕對是我展靖諳一生當中見過的最會騙人的大騙子了。所以,你說的話,我一句也不會相信。”
何嘗摯內心涌上失落,笑道:“那便沒什么不同了。”
“我只信,我眼里看到的你。”
心跳聲驟起波瀾,此起彼伏。
何嘗摯啞然無聲,眸中只一縷安心,輕描淡述的閃過。
展靖諳眉角微挑,好似在瞪微微得意的何嘗摯,繼續說道:“我不信你是十足的壞人,但也不信你就是十足的好人。畢竟,人本來就是復雜的。”
她說到此處,頓了頓,想起那封整面雪白無痕的密信,胸口煩悶,自責的情緒緊跟著涌了上來,迫使她情不自禁又抽出腰間懸掛的佩劍奈何,寒芒撞碎她與何嘗摯之間的斑斕光暈,切到何嘗摯脖頸一處。
“你只要記著,但凡給我發現你真的罪大惡極,密信、朱砂桂殺人案、趙谷主……種種一切,我必定……”
“知道,”何嘗摯兩根手指夾住利刃,毫不費力,將那劍尖偏移了絲毫,無奈道,“要親自取我項上人頭嘛。”
展靖諳手腕施力無法,竟與初見之時并無變化,心中不免羞惱。
何嘗摯笑吟吟的,接著又道:“我也承諾,要真有那么一天,我的腦袋,一定給你留著。”
雖然何嘗摯仍舊是一副悠然自在的肆意模樣,可展靖諳竟然覺得,有那么至少一瞬,在那幾分輕佻間,也多了一點鄭重。
她偏開視線,倏忽間便收回了奈何寶劍。那刃芒剛剛與砸盡炎熱的太陽光糾纏過,劍身仿佛被火燒灼,僅僅握了劍把的她,都燙得略微無所適從。
更令她無所適從的,還是旁邊垂眸瞧她,笑得一臉得意的大魔頭,哦不,是大騙子。
好好一個武功高強的美人,怕不是有被虐的毛病不?展靖諳內心不免生出了些疑惑,她倒是聽她的師父軍中的大夫——馮停提到過這樣的病癥,難不成……
罷了,展靖諳心說何嘗摯如何也不關她的事,何苦關心呢?下巴一揚便示意何嘗摯快走。
“那咱們快點走,天黑前能到嗎?”
“走哪兒?”
展靖諳一臉理所當然,說道:“去找錦衣羅剎啊,池掌門不是說了,殺手黑夜所擊敗的百名劍客高手的詳情,只有錦夜行才有的的嗎?”
何嘗摯微微一笑,道:“看不出,展小將軍的小腦袋瓜,可真是不負眾望,終于給長出來了呀。”
展靖諳自然知道何嘗摯是在故意逗她,心覺當下時機不合適,壓下了反駁的語句,肅然道:“別和本姑娘貧嘴了,留點力氣吧。照上次錦衣七夜殺來的那股勁兒,咱們少不了還得和他們大干一場呢。”
聞之,見展靖諳竟是有與之結盟的念頭,何嘗摯笑嘻嘻道:“這樣說來,展小將軍是想和在下并肩作戰、合力對敵的意思嘍?”
“錯!”展靖諳立時反駁,“只是為了查找真相、完成任務,也阻止下一個受害者出現。”
何嘗摯沉思了會兒,輕聲道:“展小將軍志在疆場,現下卻為我們江湖中事憂心忡忡,以身犯險。不知……有天若令尊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更不知,有天令尊會對自己有何感想。
展靖諳想起離開將軍府的那天,展溯大將軍讓她留在江湖,等候安排。在她發現密信變成白紙之時,便用寫了暗號加急送回展府,回信理應到了才是。還得找時間回浩然谷一趟才可。
眼下還要專心辦好一件事情,她朝何嘗摯問道:“錦夜行位置在哪兒,咱們騎馬去?”
浩然谷內,揚清院。
花落清池,鋪了五六朵白色,悠轉蕩漾,水波芬芳。鳥雀銜水而望,聽一陣腳步漸近,忽的一聲,紛紛飛遠了。
庭院歸于靜寂。
陳星、將甚、白予玄坐于房內圓桌,三人垂眸而視,桌面之上擺放著三株朱砂桂的小分枝,顯然便是從朱砂桂殺人案現場得來的。
白予玄掠了一眼,問道:“三株?”
截至日前,共有四起案件,既然只有三株。
陳星點頭,之前眸中的笑意淡了些許,正色道:“沒錯,這三株分別取自霍老爺家管家孫正的遇害現場、錦衣八夜之一黑夜的遇害現場,以及錦繡山莊管家慕程的遇害現場。”
唯獨缺了趙尋淵失蹤現場的那一株。
白予玄沉吟片刻,道:“陳捕頭和將甚姑娘覺得,在得失崖上,相關趙谷主的那一枝朱砂桂,還有其他隱情?”
將甚默默點頭。
陳星拍了她肩膀一下,示意她來分析。
“將甚,剛才打斷你和小王爺的對決了,現在給你個機會,就當陪個不是了。”
“用不著,”將甚揮手拒絕,嬌美可愛的小圓臉上寫滿認真,“你先想到的,就你來說吧,以后來日方長。”反正和天罡府一起調查的案件也不止這一件,先查出真相要緊。
陳星一臉的意料之中,說道:“趙谷主現在下落未明,一切都只能進行推測。因為不能確定的點太多,以免與另外三起案子的實際點相混淆,反而模糊了重要的疑點,所以,我就把得失崖上的朱砂桂,首先排除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