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容只覺得喉嚨似乎被什么東西給堵住了，讓他無法言喻，鼻尖發酸，水汽只能從眼睛泄出。

他揚起頭，深吸一口氣，讓那水汽退了回去。

他一下一下吻在她的頭頂、耳邊，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表達自己對她的深愛。

“相信我好嗎，聲聲。”他低聲說著，似是有蠱惑人心的魔力，“只要你不會先離開我，我一定不會放開你的手。”

蕭聲沒有作答。

過了一會兒，就在唐容已經心中泛出苦澀、快要放棄的時候，才感覺到懷里的女孩兒，用自己的臉龐挨著他的胸膛，輕輕點了點頭。

……

目送蕭聲回家之后，唐容給唐啟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之后，他說：“啟哥，在哪里見面？”

唐啟卻反問：“把她送回去了？”

“嗯。”

“來白桃源——你應該還記得在哪里吧？”

唐啟曾經帶他去過幾次白桃源，不過那都是高中時候的事情了，聽到唐啟突然提起，他還有些恍惚。

“嗯，記得。”

大約二十分鐘之后，唐容就到了。他進門，讓侍者領著他去了唐啟方才告訴他的房間號。

唐啟早就到了，唐容進來的時候，他面前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茶杯，以及一些糕點，他正捏著糕點往嘴里送，左手拿著手機不停滑動，唐容猜測他正在看經濟新聞。

聽到門口的動靜，唐啟扭頭看過來，朝他招了招手。

唐容坐在他對面，他把手機放在桌子上，直起身子給他倒茶——唐容瞥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隱約看到了“混合型通貨膨脹”、“貨幣國際化”等字樣，不禁有些得意。

猜對了，看來自己還是很了解哥哥的。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攜著暖意涌進身體，等他放下茶杯，唐啟開口了：“凌凌，回來也有兩個月了吧？”

唐容一怔，回想了一下：“嗯，是快兩個月了。”

“真的不回家看看叔叔阿姨？”

聽到唐啟的問題，唐容沉默了下來，手指不停地摩挲著茶杯，眼神定在桌面上。

唐啟嘆了口氣：“叔叔還是不肯接受你的想法？”

“其實我剛回來的時候，媽就給我打過電話了，我爸也在旁邊……他還是想讓我去公司里，對于我現在取得的成就不屑一顧。”

唐容苦笑一聲，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唐啟拎起茶壺給他再次滿上。

唐征是什么態度和想法，唐容和唐啟都十分清楚，但是不回家、干耗著，是永遠解決不了問題的。

“你想過你那個小女朋友嗎？”唐啟又問，“你終究是要帶她去見叔叔嬸嬸的，如果不讓叔叔徹底放棄之前的想法，他會連著你女朋友一起反對，你擔心的事情，可能真的會發生。”

提到了蕭聲，唐容就不自覺緊張起來。唐啟說的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有想過，但是卻想不出要如何去和父親溝通，讓他改變想法，接受自己的選擇和現在的職業。

唐啟的手指掩著杯沿劃過，看著唐容束手無策的模樣，漫不經心地笑了笑，講起往事來：

“你小的時候，整個身子還沒我半條胳膊長，渾身又軟乎乎的，我跟嬸嬸學了好久怎么抱孩子，練習了很久才敢抱你，可是一挨到你的身體，我就不敢再碰了——你實在是太輕了，好像沒有重量一樣，似乎我輕輕一碰就能傷到你，那時候我嚇得兩條腿都發軟。

后來終于能抱住你了，我就常常抱著你在院子里乘涼，只要放了學我就會跑到叔叔家，抱著你、逗你玩。”

他說的唐容都知道，但都是他長大之后父母告訴他的，在他的記憶中完全沒有這一段，最早的記憶就是，面容已經脫去一些稚嫩，漸漸成熟起來的唐啟，坐在他身邊，專心致志地給他批改作業的畫面。

見他沉默不語，唐啟怔了怔，自顧自地笑起來：

“可能你只記得鄒佩，畢竟那個時候你還太小，等你能記事兒了，我已經被學業困住，不經常回家了。

說實話，我很感謝、也很羨慕鄒佩和瀟瀟，因為他們陪伴了你太多時間，比我們所有人加起來都要久。

叔叔和嬸嬸給了你生命，但在你成長的過程中，我們所有人都缺席了。你什么都不缺，你想得到的，你都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了，

所以我這個做哥哥的還可以給你的，就只有自由了。”

在唐容心中，這個大伯家的哥哥一直都是少言寡語的，他學習特別厲害、做事也十分嚴謹，小時候唐容都不敢和他說話，因為他身上的氣質和自己的父親唐征、大伯唐誠幾乎一模一樣，所以有一段時間，他是懼怕這個堂哥的。

直到長大之后，和唐啟有了一點共同話題，唐啟也愿意把自己的事情和想法告訴他，他心里對于唐啟的印象才漸漸改變。

——這個哥哥才是整個唐家最懂他、最理解他的人，唐啟一直都知道他的理想不是繼承家業，所以唐啟一直都在逼迫自己變得更強，強到可以獨自支撐整個唐家，然后放他去追逐自己的夢想。

他做到了，他不需要任何人給他鋪路，他花費十幾年時間，從唐氏企業的底層往上爬，到現在，將整個唐氏企業緊緊掌握在手中，他沒有借助任何人的力量，為的就是可以證明，唐氏企業，只要他一個人就夠了。

至于他的弟弟唐容……就讓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能給唐容自由而已啊。

唐容的手握緊了茶杯，捏得指腹生疼也不放開，有千言萬語想要說，但最后什么都說不出來，說什么都覺得不能表達他此刻的心情，醞釀許久，也只能喊出一聲：“啟哥……”

言語太無力了，這種感情是言語不足以詮釋的。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和鼻腔里一陣酸澀，最終統統化作淚水涌出眼眶。

在眼淚控制不住的時候，他就已經低下頭，把臉埋在手掌中，無聲地哭泣起來。

他不愿在哥哥面前流淚，可能是覺得羞怯，深情流露的時候總是會有一絲難掩的不適，心里還是端著“自尊”，不想把自己真實的一面展現給別人看。

這一面與他平時展現出來的截然不同，是怯懦的、是軟弱的，會因為提到自己在乎的人而緊張，也會因為感動而落淚。

這一刻，他有些明白蕭聲會什么會在他表白的時候哭泣了——想必她是高興極了、感動極了，才會把自己心里想說的話，化作一滴滴的眼淚，慢慢匯成小溪，流進他的心里。

突然感覺到后腦勺的頭發被人輕輕揉著——是唐啟，看到弟弟在自己面前捂著臉哭泣，他忍不住伸手，揉一揉他的頭發，像小時候那樣，把他的委屈全都趕走。

但現在已經不是小時候了，他們兩個都長大了，唐容今年二十三歲，而唐啟……已經三十五歲了。

成年人的快樂只能短暫停留，而悲傷的情緒卻很持久，摸一摸腦袋這種安撫孩子的動作，對于早已成年的唐容來說無濟于事，甚至因為勾起了小時候的回憶，眼淚流得更加洶涌。

但他卻還是漸漸停止了哭泣，不是因為安撫，而是因為他將哭泣的欲望狠狠壓下去，他不想因為哭得太久了，讓唐啟擔心。

唐啟很愛唐容這個弟弟，而唐容又何嘗不敬愛唐啟這個哥哥呢？

雖然不再哭了，可唐容還是垂著頭，因為他現在滿臉都是淚痕，狼狽不已。剛剛撩起T恤衫的衣擺想擦一擦眼淚，就被唐啟拽住了手臂，又遞給他紙巾。

“多大的人了，哭完還用衣服擦，你這深色的衣服一沾水顏色更深，別人問起來，你要說是酒吧人太多把酒撒上去了嗎？”

一向寡言的唐啟今天像是觸發了什么機關，一打開話匣子就合不上了，甚至還會跟他開開玩笑，唐容也被他感染，笑了起來。

只是滿臉淚痕、雙眼也紅彤彤的、眼白上還有紅血絲的時候，笑起來真的稱不上好看。

唐啟略有些嫌棄地“嘖”了一聲，唐容立刻不笑了，接過紙巾擦自己的臉。

“剛才我說的問題你都明白了嗎？”唐啟屈起手指，用指節敲了敲桌面，“如果想讓叔叔接受你的小女朋友，你就要必須得讓叔叔接受你的全部才行，把他之前的想法全部推翻，否則你們結婚的時候，他可能都會缺席。”

唐容點點頭：“我……我努力。”

唐啟卻對他這樣的態度還不滿意：“不是努力！是必須！肯定！”

唐容被他嚇得身體一震：“是！我肯定說服我爸！”

“還有啊啟哥……”他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你可以叫她聲聲，別總是‘小女朋友、小女朋友’的，好像我比她大很多一樣……”

“……”唐啟用驚奇的眼神看著他，“怎么著，你還怕她嫌你老呢？”

被揭穿心事，唐容佯裝咳了兩聲，目光游離就是不看唐啟，磨蹭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