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溪最喜歡的地方是冒著熱氣的溫泉池,小時候一家三口新年時去過一次,是一口私家溫泉。
媽媽只給她裹了一層長浴巾,整個身體浸入撒了花瓣混合著玫瑰香和淡淡硫磺氣息的水里,說不出的舒坦,好像全身骨骼筋脈被按摩疏通了一樣。所有的煩心事一掃而空,才像個新年的樣子。
“我小時候去過一次溫泉,所以我很喜歡那里。”兩人并肩走在寬闊的街道上,兩排是靜默佇立高矮不一的小屋,在清晨的冥冥薄霧中露出隱約的輪廓。
“回家談的話,房子都是在一片區域的,我怕被別人看到,所以還是覺得溫泉這種地方比較安靜,起碼這個時候不會有人想到去泡溫泉。”
楊樂心情愉悅地打了個響指,“看不出來你還這樣足智多謀嘛。”
“那在你看來我是怎么樣的?”
情緒像是會傳染的顆粒,在一片天空下共呼吸的時候就能輕易共情。似乎是看到了那一段的記憶開始,洛明溪就能輕易對他卸下了心防,同時有著隱隱的期待與忐忑。
“嗯……”
尾音忽然拉長,楊樂俊朗的面孔忽然在眼前無限放大,正如當時大巴一個急剎車他猝不及防撲了過來一樣。洛明溪呼吸一滯,本能地就往后縮了縮脖子。
“對了,你還記得——南平區的光影雜志社嗎?”
那一年的記憶對她來說與“美好”二字根本不能沾邊,反倒是一想起就仿佛墜入冰窟般的疼痛。只是眼前人的目光太過灼熱,涌起的希冀也讓她做不到用殘忍的話語辜負,只得略微生硬地點了點頭。
“其實我們見過,你是15年報刊上的那個小模特!”
正處于興奮中的楊樂并沒有察覺到洛明溪此時淡淡的失落,反倒是覺得這樣一個恐怖的游戲也沒有一開始一樣讓他無比絕望了。
“那我先去把莊園外面檢查一遍,你去檢查里面。”
興奮之余也不忘做好安全檢查。
“好。”
等到楊樂在外面遛了一圈進來時,洛明溪已經坐到了溫泉旁邊,脫下了鞋襪把整個小腿泡進了溫泉里。雖然外界是夏天,這里卻意外的不是很熱,只有水汽在四周氤氳。
“你居然背著我先泡起腳來了——”
聲音忽然在后面響起,洛明溪轉過頭去,楊樂已經如一陣疾風一樣飛奔而來,轉眼到了她的身旁。兩人并排坐下,一起享受著這難得的一刻寧靜。
“對了,你找我什么事?”
神經到底還是沒有被這樣的短暫歡愉所麻痹,楊樂的興奮勁褪去以后便也正了正神色。洛明溪聞言亦是想起了正事來:
“今天找你,其實是想問你兩個問題。第一,你穿的獵人衣服,什么時候脫下來?第二,結盟嗎?”
空氣沉寂了片刻,靜得只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最終楊樂高舉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故意用輕快的語氣道:“沒想到你能猜出我是冒牌貨,難不成你是打假大隊的?”
楊樂沒有順藤摸瓜地去猜測她的身份,而是直接承認了下來。對此,洛明溪揚唇一笑,微微瞇起的雙眼像兩只小月牙:“你就不怕我詐你身份的么?”
“這場游戲很簡單,只要明天看驗人就可以了。平安夜狼猜不出女巫用沒用藥,預言家倒一個另一個也會陪葬,所以今晚倒臺的有可能是我,全場神還在,劃水的里面出神,夏良安不可能蠢到守衛走,只能是個狼或者民。”
“你覺得狼隊會走什么路線?”
“大概率是刀神吧。”
“你怎么知道?”
“哈哈,如果我是狼大概會這么玩,畢竟面殺猜神要必猜民容易一點,而且風險略小。說起來你不會是懷疑我了吧?”
“你穿著獵人衣服讓女巫用藥是挺可疑的,可轉了一圈沒有人出來懟你,仿佛都認定了你是獵人。這種情況哪怕獵人不出來,女巫也會表現質疑的,可兩者奇跡般都沒有。”
“所以這兩個神都特別慫,任由我一個人帶節奏?”
“狼之所以不敢懟你,是因為他們以為你是真獵人,而你要幫狼隊做事情總有人能看得出來去質問你——所以我想只有你是女巫,才有自導自演自說自話的戲上演。”
洛明溪頭一次思路如此清晰地玩狼人殺,看楊樂沒有反駁的意思只是微微驚訝,不禁興奮地打了個響指,“你說明天看驗人結果,會不會是錦南和華志楠之間出個守衛。如果吳繁英是狼,9、10、1、4、7五個鐵好人。
如果10號王新語是狼,9、10雙狼,1號張琦佳也大概率狼,接下來就是找深水。只不過既然你穿了我的衣服,你的衣服是不是也可以借我穿穿呢?”
“說實話,我從來沒想過局勢會這么明朗。自從被卷進這個游戲之后,似乎時時都有喪命的危險。但到現在為止我們也都是安全的,你說事情會有這么簡單嗎?”
楊樂難得多了個心眼,可反復推理的確想不出別的可能:“總之先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可以,我想保住大多數的人。”
“想法是好的,可誰又能保證自己能活到最后呢?”洛明溪閉上雙眼,感受著溫暖的水流在雙腳間涌動,頭腦是前所未有的空靈。
“你覺得,狼隊在取勝機會渺茫的情況下,會不會使用非正常游戲手段呢?比如……場外殺人?”
“這怎么可能,殺人是犯……”楊樂說到一半剩下的話便咽了下去,人類的科學并不足以解釋現在所發生的一切,法律也無法約束這個空間里的一切行徑。
況且,狼人殺的行為算是殺人,好人方難道就僅僅是自保了嗎?
說到底,我們都是亡命之徒而已。
剝離那層有些刻意建造起的樂觀外殼,開朗如楊樂,眉眼間也是不由自主地染上了淡淡的憂傷愁緒。只是過了片刻后,他忽然又向旁邊的少女伸出手來,不再是之前的玩笑語氣,而是鄭重其事:
“回家吧,洛明溪。無論如何,起碼在這個關卡里我們還是朋友,我沒法保證什么,但一定會盡我所能保護你到我下場為止——你相信我嗎?”
一只小手輕輕地覆了上去,洛明溪抬起頭,正好撞上楊樂帶著淡淡笑意的眼睛,心跳好像被撥亂的鐘表上飛快旋轉的秒針,瞬間失了規律。
好像就是這個時候開始對這個男孩子有了期待,空落落的心再次被一點點填滿,白紙般的生活被染上一點點色彩。
心動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