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看他的眼神,怎么說呢,就像是他養的馬,溫馴而充滿信賴,叫他很難討厭。
罷了,反正家里總逼他放下有趣的數學書,要他多交些朋友。
不管眼前這女的什么來頭,既然站到他面前了,總會有人去查。
他姑且陪她玩玩吧,這幾天夠煩的了。
“既然你口口聲聲喊我師兄,那師兄考考你?”
鹿允兮莞爾,察覺他態度變化,沒忍住伸手捏下他的臉。
就說師兄對她最好了!
“師兄你故作老成的樣子實在太好玩了。”
蘭卿眼神一厲,鹿允兮嘻嘻笑著收回手,壓根不怕他。
“師兄,你出題吧,出難一點,等下我還有事。”
女孩子聲音軟軟的,眼神軟軟的,偏偏指腹有一層薄薄的繭子,摸在臉上像是砂紙在刮。
蘭卿怒氣緩緩消散,順水推舟地隨口出題。
“設Sn表示自然數集合{1,2,……,n}的一切子集之和,規定空集元素和為0,求S2004的值。”
鹿允兮手指在木桌上隨意劃幾下,打:“2005×2^2003。”
她還真算出來了!
蘭卿眸光復雜,慵懶的坐姿更端正了些。
“看來,我今天的冒險是值得的。”
這個女人身上確實有秘密!
鹿允兮筆直的坐姿反而放松了些,嘴角彎起。“師兄膽子一向很大。”
不畏強權揭露學術造假的所謂大牛,猛得一批。
“小女孩,”蘭卿再度惡意地笑。“你該懂得,沒人喜歡當別人的替身。”
鹿允兮臉上笑意逐漸收斂,坐姿重新恢復端正,甚至有些僵直。
“是。”她低低地道。“那只不過是個夢罷了。”
夢外,無她。
蘭卿突然有些煩躁,不想看她了無生氣的死樣子。
“你既然有這么逆天的預言能力,何必來我這里招搖撞騙,去股市打個轉或者買彩票,一夜暴富來的更快!”
什么替身?什么一夜暴富?
鹿允兮愕然,徹底無話可說。
上輩子她沒為錢發過愁,壓根沒點亮炒股技能!
買彩票?賭運氣的事她才不干。
白手起家的路家老祖宗留下祖訓,腳踏實地,本分做人。她雖然不肖,卻自認對得起家族姓氏,是個正經人。
“話不投機,那就不多叨擾了。謝謝你的茶。”
對喜怒無常似敵非友的師兄死心,鹿允兮無意多留,干脆告辭。
再留下去,她怕記憶里溫暖美好的師兄形象會崩塌。
加上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她真的會懷疑人生的!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拿我這當你家炕頭呢?”
蘭卿說了句中二氣息十足的臺詞,徹底打醒了有點分不太清記憶與現實的鹿允兮。
師兄不是第一個忘記她的人,她該習慣了。
鹿允兮慢吞吞穿鞋,新剪的長劉海遮擋住大半眉眼,看不太清表情。
“抱歉打擾了,只是我這里沒什么能幫你的了。我還有事,先走了,保重。”
蘭卿擱下價值不菲的水晶杯,瞇起一雙有神的鳳眼,輕嘖一聲。
“你倒是果斷,騙不過我,直接就保重,連聲再見都吝于出口。”
鹿允兮已經爬下去,只剩個頭頂跟他打招呼。
“衣食無憂,永遠不需要有求人的一天,這實在是極好的日子了,好好珍惜。”
也是她對師兄最真切的祝愿。
很快,那顆裹在連帽衣帽子里的腦袋也消失,繩梯輕晃兩晃,歸于平靜。
“故作老成,還挺愛說教。”
蘭卿輕嗤一聲,收回視線,拿起那兩張論文紙細細琢磨。
“這一手簪花小楷功力不淺,看著舒服。”
他愜意地躺下,翹起二郎腿,腳上白襪如雪。
“少爺。”一道暗影藏在枝葉中,仿佛銀杏樹成了精。
“嗯,詳細說說。”蘭卿心不在焉地應一聲,盯著手里的紙頁,修眉微蹙。
“鹿允兮底子干凈,和她說的出入不大。只是她曾經去路家鬧過兩次,說她才是真正的路家大小姐,被路斯年趕走了。”
侍衛聽命再把來龍去脈一說,不帶絲毫個人情感,補充細節。
“其母喬娜早年在村里被人強迫以致有孕,送醫后有瘋狂自盡行為;路家主曾經幫她在小縣城安排盲人按摩的工作。”
蘭卿放下手里暫時還看不太明白的資料,輕捏下眉心。
“路夫人以為丈夫婚內出軌并且有私生女?就因為這個被撞成植物人,路斯年不會放過這女人。”
侍衛沉默不語,單薄的身形像是化進春風里。
相比較于導火索般的鹿允兮,自家開車肇事的二公子才更危險吧?路家少爺可不是吃素的!
蘭卿很習慣他的無聲無息,緩緩坐起,盯著對面那只不常有機會拿出來待客的杯子,腦海中又浮現女孩子由親昵到疏離的模樣。
“拿到那些把柄,”他罕見地頓了頓,想著她那句“永遠不需要有求人的一天”的無奈語氣,煩躁地又捏捏眉心,補充道。“假如她不打蘭臣的主意,就偷偷送還給她。”
“是。”
風聲過,一切重歸平靜。
蘭卿捏著那兩頁薄薄的資料,略煩惱地撥下細碎有型的劉海。
“少爺也不是喜歡欠人情的,好自為之。”
……
樹屋里的后續,鹿允兮無從知曉。
她不后悔去找過師兄。她信任蘭家的家風以及師兄的修養,權當結個善緣。
靠人不如靠己,事在人為,她不信她不能力挽狂潮!
畢竟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嘛,重生大神肯定不是特意安排她回來早早領盒飯的!
鹿允兮趕在銀行停止營業前五分鐘,排到柜臺窗口前,把自己的存折跟身份證遞過去。
“余額還剩下2331.30元,上次匯款紀錄是本月5號上午10點31分。請問還有什么要幫您的?”
工作人員態度溫和禮貌,效率極高。
很好,如她想象中的一貧如洗。
鹿允兮也沒有太過失望,鎮定開口:
“幫我辦張卡吧,謝謝。”
“好的,成本費十元。”
“從存款里扣,順便幫我取一千現金。”
半小時后,鹿允兮背著新出爐的卡,以及再度鼓起來的錢包,步行去了附近的手機維修店。
“給我一款最便宜的舊手機,能接打電話就行。”
她習慣了攜帶電話隨時接收信息,這筆錢她舍得花。
于是,五十塊換來一部像是現攢起來的老舊黑殼手機,又充了五十塊話費,錢包立馬癟下去十分之一。
是真的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