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鹿允兮倒一趟公交趕去帝都最有名的先鋒律師事務所,預約爾峰大律師。
爾大律師年輕有為,帝都有名的鉆石王老五,他親自接手的案子十拿九穩(wěn)。
相應的,他很貴。
同時,他也極具正義感,愿意為弱勢群體發(fā)聲,這是鹿允兮敢上門來咨詢的重要原因。
囊中羞澀,她也只能量入為出。
偏偏如今經(jīng)濟大環(huán)境不好,經(jīng)濟泡沫時期做什么都不容易。
而她一個學數(shù)學兼追星的,也不懂得投資生財之道,沒法虎軀一震八方來投,在金融行業(yè)攪動風雨;
偏偏原主連高中畢業(yè)證都沒拿上,她就算想做家教都沒人請,不論開源還是節(jié)流都實在很難為她。
最要命的是,她現(xiàn)在不是自由身,這是亟需解決的大問題。
鹿允兮十分幸運,得到加班的爾大律師親自接見。
“鹿小姐,我妹妹很喜歡你的歌,我也給你投過票。”
爾峰西裝褲管下是潔白的襪子以及一塵不染的黑皮鞋,全身上下都寫著精英倆字。
鹿允兮坐他對面沉著地任由他打量,側頭微笑對端來熱咖啡待客的秘書道謝。
秘書得體退下,鹿允兮沒動咖啡,先摘下帽子口罩,露出真容,沖爾峰歉意笑笑。
“謝謝。”
鹿允兮想起給她嘴角涂藥水的可愛小護士,眼神溫暖。
看來那位九成九是爾家小公主,居然做了護士這樣接地氣的職業(yè)。
她明白有幸臨時得到會見的理由了。爾家總要當面看看,自家小公主喜歡的人夠不夠格。
鹿允兮主動把醫(yī)院偶遇爾雅的事情交代完畢,直接進入正題。
“爾律師,我想來咨詢無效合同相關,您請過目。”
鹿允兮把帶來的合同遞過去。
爾峰放下交疊的長腿,接過合同一目十行,目光微微閃爍,面色不變。
“這份合同確實與行業(yè)內(nèi)普遍通用的有很大差別。”
他鏡片后的目光沉靜,透出強大自信,給人信賴感。
“鹿小姐想必了解過可撤銷合同的適用范圍?”
他很自然地重復:“存在重大誤解,顯失公平,以欺詐、脅迫的手段或者乘人之危而訂立的合同,都屬于可撤銷合同。”
“誰主張誰舉證,是我國《民事訴訟法》規(guī)定的一般舉證規(guī)則,鹿小姐了解吧?請問有相關證據(jù)嗎?”
鹿允兮頂著十六歲高中輟學的法盲皮,虛心聽著大律師簡明扼要的說明,像是回到大學公共課課堂。
她默默掏出錄音筆遞過去,沒錯過大律師眼底閃過的精光。
她能說,這是粉絲基礎標配之一嗎?
雖然原主粉的是她偶像對家。
她一個又紅又專的云朵,重生成了粽子!這黑料打死都不能說!必須爛在肚子里!連她也不要記得!
爾峰聽完未剪輯版完整錄音,眉頭微揚,打量她的目光里閃過一抹奇異。
“我簡單概括下,這合同是你主動要求公司破例簽訂的?為了支付你母親不菲的醫(yī)療費用?”
鹿允兮垂下睫毛,指腹摸索著溫暖的咖啡杯。
“也可以是我年少無知,病急亂投醫(yī),被人誘導脅迫,稀里糊涂簽下的。”
爾峰皺眉打量她,端起咖啡喝一口,目光直視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以及臉上愈發(fā)猙獰的傷痕。
這女孩子比他妹妹年紀還小,身上卻隱隱有一種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
仿佛整個世界沒多少叫她留戀的,只是礙于身為子女的責任,才勉力掙扎一下。
才十六歲而已,好年輕。
“那些照片,你準備怎么辦。”
爾峰放下咖啡杯,同情地看她。
相比壓榨合同,照片才是她最致命的威脅。
鹿允兮嘆口氣。
假如她是真的十六歲,恐怕也只能屈從于命運的捉弄。
幸好是她回來了。
“那其實不是最壞的結果。”
鹿允兮很理智。
網(wǎng)絡信息爆炸的時代,她見識多了各種門事件,還有原配當街扒小三暴打的新聞,圈子里更是烏煙瘴氣,見多了便也不覺得關乎生死。
笑貧不笑娼,唯有數(shù)學與偶像能還她一片凈土。
咳咳,矯情了。老爹哥哥老師師兄對不起。
她之所以不慌,是因為有系統(tǒng)金手指呀!
雖然辣雞統(tǒng)總是消極怠工,但既然了解到游戲規(guī)則,找到給它充電的方法,想必它很快就能幫她裝逼了!
咳,不是,是發(fā)揮它的價值,為宿主的幸福人生發(fā)光發(fā)熱增磚添瓦!
幾張果照算什么?她家統(tǒng)子虎軀一震,偷天換日不在話下!
她可是要被系統(tǒng)帶飛的女人!穿梭各界打臉逆襲的!
【宿主,感謝信任。友情提示:能量逼近警戒線,請繼續(xù)努力。】
裝死多時的系統(tǒng)突然刷了下存在感,不知道是不是擔心辣雞宿主希望過高失望太大,進而暴怒拿它撒氣,甚至跟它同歸于盡。
它還是個寶寶,不要夭折。
【共勉。】
鹿允兮敷衍它一句,此時不適宜愛的教育。
她喝口奶香濃郁的咖啡,平復下激蕩飛揚的心情,誠懇地向對面耐心的男人復述曾經(jīng)鹿允兮悲慘的人生。
“捂著這顆毒瘤,我會被迫去陪酒,周旋在形形色色的投資商制片人廠商之間,或許還會被占更大的便宜,遞給公司更多的把柄,不得不淪為提線木偶,賺錢機器。”
“但我依然每月只能拿那點死工資,除去給我母親支付高昂的醫(yī)療費用,所剩無幾。”
“這樣荒蕪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頭。更可怕的是,我的母親或許活不到下一個三十年,我卻永遠沒機會攢夠幫她換腎的費用。”
“哪怕我肯割個腎給她,公司為了從我身上榨取盡可能多的價值,也會從中作梗;畢竟我需要一副健康的身體,去為公司當牛做馬。”
“于是,我只能眼睜睜看著我可憐的母親慢慢走向死亡,受盡折磨,我卻無能為力。”
“這并非我的本心,我是真的上當了。”
坑啊,好深一坑。
她嘆口氣,體會心里那點莫名的感受。
那或許是身體里殘余的念頭吧,同樣的悔不當初,卻沒勇氣沒能力改變失序的人生,只能無力地滑向死亡深淵。
悲劇發(fā)生,誰都不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