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被燒暈了。”告別前,薇爾亞斯猶豫了一秒鐘,輕聲說道。
安洛西跟著一愣,他還真沒想到薇爾亞斯會這么說。
她的聲音很輕很細,盡管自己死活不承認,她的臉還是變得和頭發一樣紅了,她的心跳加速,不明白這種源自內心的悸動是怎么回事兒。
是……愛的感覺么?
不,怎么可能!一個小村子里出來的小騎士,誰有資格讓自己產生這樣的情緒?她惡狠狠的在心里否認了。可那種異樣的感覺絕對不是她想的那樣。
強行冷卻自己的心神,薇爾亞斯抿緊嘴唇,悄悄的看了一眼安洛西。
安洛西其實并不算標致的美男子,也許是因為年幼所以五官還未長開,一點點雀斑掛在臉上,就像個普通人。他微微低頭,手中泛起了若有若無的魔力光芒,在掌心的紋路間無聲的流淌著。
這就是魔力,所有魔法師們趨之若鶩的魔力。
如果想得到她的認可,首先實力上就要超過她吧?
“我明白。”安洛西忽然抬起頭來,沖薇爾亞斯笑了笑,“到時候,你可別落在我身后了。”
她的眼神驟然間變得鋒利起來,只覺得寒氣逼人,一根火紅色的皮鞭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她手中,她冷哼一聲,皮鞭每一節都繃直,每一節都互相扣和,最后變成了一柄長長的锏,雖然無鋒,卻帶著令人心悸的壓迫力。
——這是高階武器!
它出現的一剎那,恐怖的魔力波動激起了安洛西所有雞皮疙瘩。
它名為“锏鞭”,可以在锏和鞭兩種狀態間進行切換。
進退自如,攻守兼備。
據說是某位武器鑄造大師一生心血,試圖以它來肯定附魔武器的作用——在這個科技高速發展的時代,附魔武器的威力被反襯得越來越弱了,真正強大的武器又從未顯露在公眾視野,人們只知道大伊萬開火時毀天滅地的破壞力,卻不知道頂級的附魔武器具有如何強大的能量。弱小限制了想象力,這話說得還真沒錯。
想不到這樣危險的武器,竟然被薇爾亞斯掌握著。
安洛西之前沒有見過薇爾亞斯戰斗時取出過它,所以他不清楚它的戰斗力,但想來威力遠超制式刺劍。
它就這樣輕柔的貼著安洛西的喉嚨,像吐信的毒蛇,安洛西毫不懷疑薇爾亞斯真有殺他的心,渾身上下冷汗直冒,卻不得不故作鎮定,強壓住內心的惶恐。他能感受到武器帶來的冰涼觸感,那是死寂的寒意,隔著將近三米的距離,兩人以這樣的姿態無聲的對峙,仇人似的。
片刻功夫,薇爾亞斯笑了笑,那一刻仿若冰山解凍,萬物復蘇,明媚自然的笑意于殺氣騰騰的武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锏鞭無聲的消失在手中,她的表情輕松了許多,口吻卻像是說教:“搞清楚吧,當時我找你只是出于好奇。畢竟那個時候人家剛剛回來沒多久,天天被一幫子老家伙教育,難得看見你那樣好玩的同齡人,所以帶著你去會議廳了……馴完龍后,我們分道揚鑣,過自己的生活!”
她的臉變得滾燙起來,說這番話似乎也下定了很大的決心。
安洛西自嘲的笑了笑,緊張的神經也緩緩松懈下來。
果然是個單純的女孩子,理由也這么蠢萌蠢萌的,哪怕露出了那么霸氣的一面,本質也只是個比安洛西大不了多少的學姐,也不知道她當時犯了什么事,居然會被自己的哥哥和父親關禁閉。
“我覺得現在揍我,還不如先想清楚怎么馴龍吧……”安洛西忽然道,“就怕你太貪玩!”
薇爾亞斯咳嗽一聲,聲音大了起來,像是用這種方式反駁安洛西,怒聲道:“怎么可能!我覺得你還是先搞清楚再說吧!你以前根本就沒聽過講吧?龍之故鄉沒你想得那么簡單,雖然機遇很多,但同樣的,風險與機遇并存。
“以冰龍舉例吧,越是強大的冰龍,棲居的地方就越是危險,深海里才能找到真正強大的冰龍,當初第一代冰龍騎士找到蘇里諾的時候,就是在幾千米深的冰海里,與之相戰,成功在實力上贏得了他的認可。實力并不是說明你要打敗他,而是要讓他對你的潛力感到驚艷,才會自愿拋棄自己的肉體而成為契約靈龍。
“想馴化一條龍,首先得深入巨龍的洞窟中,嘗試著與他們建立友誼,如果是同源的魔法,他們也許會感受到友好,假如赤龍遇到了水系魔法,可能就會直接一口龍炎噴死你。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馴龍,巨龍將與人類展開盛大的馴龍挑戰賽,這項盛事會提前通知所有巨龍,但這次,只有我們兩位進入龍之故鄉,所以巨龍們并不知情,可能會對你產生敵意,甚至可能會殺死你,一定要小心點!”
思索著哥哥赫姆斯特趕赴前線時叮囑過她的話,薇爾亞斯自覺該說的已經說了,如果這家伙還出現什么差錯,那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
她說這么多,只是為了最后感謝他,真要追根溯源,她和安洛西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因為命運撞在了一起。和其他人比起來,這個年輕的騎士還顯得幼稚而無知,所以在她看來,并沒有沾染上中庭陰影中的污濁。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的中庭,滅世的火焰毀天滅地,少年為了救她,那奮不顧身的身影顯得魅力十足。
巨大的刻度鐘、那些迷眼的彩色玻璃在眼前紛紛揚揚的爆裂,元素被排斥,灰塵被掀起,薇爾亞斯害怕了,面對出乎意料的情況她也手足無措,可他的眼神中卻沒有一絲退縮,仿佛被人逼到了懸崖上,群狼正在圍獵。
薇爾亞斯深深的看了一眼安洛西,然后深吸一口氣,腳上穿著的雪地靴不著痕跡的挪動了一步。
一塊冰從懸崖上落下,足足數十秒才聽到一聲小小的落地聲。
“三千米高的蹦極啊……”薇爾亞斯舔了舔嘴唇,自言自語,她咽下一口唾沫,表情變得精彩起來,也不再理會身后的安洛西了。
緊張、刺激、還有一點點幸災樂禍和小小的遺憾。
她倒是想知道安洛西怎么下去,難不成是從冰崖上爬下去?
可惜,她沒機會知道了,帶著這份小小的遺憾,在安洛西的注視下,這位做事一向雷厲風行的少女踏著大步,魔力頃刻間爆發出體外,與空氣中的元素發生反應,進而猛然加速。
她躥入半空中,像破開海面的須鯨,一躍而下!
她張開手,水系魔法的變種冰系魔法吸引空氣中所有水元素,最后匯聚成了一柄巨大的重型冰劍,寒氣幾乎是爆發性的從劍柄向上擴散,帶起了超強的反作用力,幾乎是一瞬間就讓薇爾亞斯落下。那冰劍上雕刻著美輪美奐的大麗菊,以及透明的龍翼,是圣教的象征。
這個基礎魔法雖然才兩階,但實用性很強。
薇爾亞斯站在劍柄上,隨著冰劍徑直墜落,從營地里重新拿的熊皮大衣被她隨手脫掉,被狂風撕碎。
猛烈的狂風掀起了她的長發,可她的表情一直都是平靜的,平靜得像是教廷中的泉水,哪怕蕩漾波紋,也無法影響那油畫般清晰的質感。
她落入地面,冰層破碎,旋即頭也不回的向冰海所在的方向進發。
周圍的風景秀麗無比,因為氣溫幾乎是瞬間恢復到常溫,潺湲的流水從冰縫中無聲的流出,匯聚成了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小溪流向遠方。
孕育帕珈索斯戰馬的草原也是因為冰川水滋養形成的,那大片大片的綠色,也是巨龍們的后花園。
沒過膝蓋的透明溪水里游蕩著脊椎骨近乎透明的魚類,掀開熊皮大衣后,少女居然只穿著長袖的襯衫,柔軟如春山般的曲線伴隨著她的呼吸起伏著,挺翹的瑤鼻,白皙的臉頰,火紅色的雙馬尾,都顯露出了獨屬于少女的活潑。
小腿在溪流中滑動著,幾匹雪白色的幼年帕珈索斯好奇的看著她,天空中飛過白色的龍影,巨大的雪山牦牛正在和帕珈索斯們搶奪牧草。
她一邊趕路一邊思索,教皇曾經有意無意的向她透露過不少信息,也許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教皇國三百年來不斷淘汰以獸類為核心的軍隊建制,直到現在只剩下了三百萬匹帕珈索斯戰馬組成的重裝鐵甲軍團,因為目前的科技水平還不能讓機械交通工具的速度超過帕珈索斯戰馬,所以這種馬匹依舊具有強大的戰斗價值,但隨著時間推移,帕珈索斯戰馬的弊端也逐漸出現。或者說,教皇國的敵人已經在各種針對戰馬了,比如五米長的床弩箭,比如斬馬刀的配置,再比如鉤鐮刀的出現……
圣十字鐵甲軍面臨的威脅越來越大,而新的替代品是什么?
薇爾亞斯皺著眉頭思索著。當初她在導師的教授下學習世界歷史時,父親曾經進入過她學習的課堂,溫和的告訴過一班子小少爺們,這位是我女兒。然后告訴她,教皇國正努力在西方范圍大規模尋找無煙煤,發展氫燃料技術。
新的科技才是世界發展的原動力,直到可以直接將元素通過某種機械手段直接能量化。
她也曾問過,為什么無法把構成世界的元素用于工業生產,得到的回答是,元素唯一的兼容物是生命體,只有人類這樣的萬物之靈才能把元素轉換為魔力,這是創世神賦予人類的權力。
因此,人類只能嘗試新的技術。其中無煙煤的燃燒熱量極高,可以代替現有的蒸汽技術;氫的燃燒能量極強,而且分解出來的是水,通過燃燒氫而產生動力的技術,毫無疑問會引起一場工業革命,甚至徹底改變東西方膠著拉鋸的格局。
說這話時父親一直都是安之若素,甚至成竹在胸。
這是說明這種武器已經出現了么?雖然不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但動力技術的變革對戰爭的推動作用毫無疑問是極大的,她想到這里頓住了腳步。
越過了永久凍土帶和草原后,一片白茫茫的冰海映入眼簾,從岸邊延伸冰面上,大片企鵝傻傻的擺動著笨拙的步伐,發出混亂的叫聲。
她把混雜如亂麻的思緒拋之腦后,開始動手脫衣服……
精致蕾絲邊的紅色泳衣,就這樣與香凝如雪的肌膚同時出現。
如果某人跟著薇爾亞斯前來,想必看見這一幕的千分之一秒,鼻血的后坐力可以把他發射到長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