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心打完工后回家已經很晚了。她到家門口時，發現門邊蹲了一個人在抽煙。

散立農抬頭看到散心，掐滅手里的煙頭，站了起來。

因為蹲的時間太長，腿有點麻，差點摔倒。

散心想伸手去扶，他一手撐住了墻，止住了搖晃的身體。

“回來了。”

“嗯。”

“我們聊聊吧。”散立農緩了一會兒，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散心跟在他身后，兩人走了大概5分鐘，來到了一座古橋上。

現在已經快11點了，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從橋上望下去，下面的水黑乎乎一片。

一陣江風吹來，倒很是涼爽舒服。

“還記得小時候，我經常帶你來這里玩。”散立農雙手撐在橋柱子上，目光感慨。

他望著那橋柱子突然笑了，那笑容慈愛而寵溺。“那時，你還那么小只。你媽說，長大后肯定是個矮冬瓜。沒想到，一晃都成大孩子了。”

他靜靜說著散心小時候的一些事，散心安靜地在一旁聽著。

她不知道他為什么等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在深夜里帶她來這兒，但就是不想打斷他。

“丟的錢，你媽找到了。是她自己忘記了地方。我們錯怪了你。”

“步兒說，你兼職還受了傷，都好了么。”

散步怎么知道她的傷是因為兼職？她心中疑惑，面上卻不顯。“沒事。”

“你媽這人啊，脾氣就這樣，其實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說的那些話你不要放心上。”

散心沒有吭聲。其實從記憶里能看出，陳素云只是對她脾氣很壞，倒也沒真做什么傷害她的事。

散立農見她面色不改，嘆了口氣，放低了聲音。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自從跟了我，她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可能是窮怕了，才會對你……”

妻子的做法太過分，連他自己也有些說不下去了。

他今天找散心出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一件自從那天以后就橫在他心里的事。不！應該說那個秘密已經折磨他十幾年了。

“那晚……你是不是都聽到了。”除了供不起兩個大學生，她是不是已經知道，她是撿……

“嗯。”既然他主動提到了，散心認為也沒什么好瞞的。

散立農腿根發軟，扶住了橋柱，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果然全知道了。”

他告訴她，他帶她來這里，因為這是他撿到她的地方。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河面上還沒有結冰。妻子想吃魚，天沒亮他就拿著工具來了河邊。

那一天他沒有抓到魚，卻在湖邊撿到了一個女娃娃。

他們沒有報案，因為女娃娃是被綁在一截粗木上隨河流飄下來的。

很明顯，這是一個棄嬰。

兩人見小女娃生得可愛，便收養了她。隨女娃一起來到散家的還有一塊圓環玉佩，上面刻了一個蕭字。

收養散心不過幾個月，陳素云就發現自己懷上了。

小兩口高興的同時，又發現了一個嚴峻的事實。以他們家的經濟水平，養兩個孩子實在是太困難了。

在親戚朋友的勸說下，散立農決定把散心送走。

后面經歷了一些波折，他們誤打誤撞地發現散心的那塊玉佩很值錢，把玉佩變賣后，又重新接回了散心。

一開始，陳素云還挺喜歡散心，散步生下來后，占據了她所有精力，加上家里條件不太好，什么都省吃儉用的，時間一久，她就漸漸埋怨上了散心。

“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散立農看著平靜的江面，又點燃了一支煙。

散心雖然之前就猜到了一些，但真聽散立農講下來，心中澀澀的。

原來，原主被拋棄過兩次。

原來，她是一個棄嬰。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她望著河面有點出神。她雖然不是以前的她，但，她現在就是她。

“你不生氣？”散立農吃驚，他覺得散心太平靜了，平靜得不像個孩子。

為了讓她和其他孩子一樣快快樂樂地長大，這個秘密他整整隱瞞了十幾年。

他看著散心，紅了眼圈。這孩子，一定是忍著了。哪有孩子會這么坦然地接受自己被父母拋棄過的事實？

“傻孩子，委屈就哭吧，不用憋著。是我們對不住你。”這樣的散心讓散立農越看越心疼，不由哽咽了腔調。

他當了一輩子的老實人，上不愧天地，下不愧父母，最讓他愧疚的卻是眼前這個他撿回的孩子。

如果，當初他不賣玉佩，如果他幫她找到家人，也許今天的她會活得像其他女孩一樣幸福。

散心被他的反應，唬了一跳。她看著他微白的雙鬢和紅紅的眼眶，鼻子有些發酸。來這個世界3個多月了，要說她對散家完全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她猶豫著上前，遞給了他一截紙巾。“我不委屈。你們也沒有對不起我。你們收養了我，我感激還來不及呢。”

“以后，少抽點煙吧。對身體不好。”

散立農看到紙巾，老臉一紅，轉身用袖子胡亂擦了下眼睛又轉了過來：“咳咳，風太大，眼睛進了沙子。”

一把年紀了，居然在孩子面前哭鼻子，真是太丟臉了！

“嗯。”散心難得看到他孩子氣的舉動，沒有反駁，低頭掩住了嘴角的笑容。

大概是覺得自己找的這個借口太蹩腳，散立農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沒有看散心。

他掐滅了手里的煙：“聽你的，以后不抽了。還能給你們省點錢。”

“真的？”散心不太信。她的記憶里，不管家里有多么困難，散立農的煙都從沒斷過。

“當然是真的。爸什么時候騙過你？你不要再去弄那什么兼職了。錢的事，爸來負責。你和弟弟好好學，給爸爭口氣，考上一個好大學，讓縣里人羨慕羨慕。”

那晚以后，日子還是照樣過。不同的是，散立農每晚回來得越來越晚了。

一到周末，散心和散步就前后腳出了門，一整天都見不到人影。就連陳素云也消停了下來，沒再逮著散心說一些難聽的話。

散步的傷好后，在一班班主任的威壓下，周玉衡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做了檢討。

這段日子可能是散家人過得最舒心的一段日子。周玉衡被散步那一次弄怕了，不再找他的麻煩。散心在刻苦專研下，各科成績都處于穩步上升中。散立農賺回家的錢越來越多，還成功戒掉了煙癮。而陳素云，僅僅把丈夫的變化看在眼里，就夠她樂好一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