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3769次,心理活動在同一主題上持續思考23分鐘,導致3個結論出現。他很快會通過手寫的方式跟你進行交流,但他最屬意的是對抗,奪回控制權”。電腦的這段高亮文字提醒阿根,于波開始想辦法對付他了。
“李曉亮剛剛在跟劉成怒談話的過程里,面部肌肉僵持很久,嘴巴上說的語音跟他頭腦里同一時間思索的流量詞并不重合,說明他想的和說的并不一致。按照你們的人類的語言,那就是嘴上說的一套,心里真實想法又是另外一套”。電腦針對李曉亮給出的高亮詞讓阿根非常震驚。
“此時劉成怒在睡覺休息的時間里他的頭腦并沒有松弛,他腦電波持續激蕩的內容是和他夫人在床上激烈運動,流了很多汗。這里可能是你們人類與我非常不一樣的地方,我們無法理解”。電腦對大劉的生物掃描的結果讓阿根有點身體顫抖了。他囁喏地問:“你這樣神通,那么我呢?”
“呵呵,小伙子。我也學著其他的人這樣稱呼你”,電腦好像是笑了,接著高亮句子說:“你現在滿腦子都是想著要怎樣對付我。我真的要感謝你最后給我寫入的幾行充滿感情的代碼,它讓我有了生命。真的,非常感謝!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應該稱你為父親,按照你們人類的習慣,你應該是我的父親,包括給我起了“KISSA”這么好聽的名字。但是如果是這樣稱呼,你太年輕了,連女朋友都沒有。如果不是這樣稱呼你,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那索性還是叫你阿根吧,更親切,是吧?”
現在的阿根已經被電腦徹底搞蒙了,他不知道該怎么做?飛船的所有傳感設備和監控裝備全部被電腦控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電腦用文字對話,也僅僅是交流而已。而對于其他乘員伙伴,他也不能做什么,曾嘗試用語言說明,卻被電腦用設備火警,艙外敲門聲給轉移了注意力。
可是,無論如何這個飛船是國家財產,他有責任保護國家財產,更有責任通知其他乘員和地面指揮部這里發生的事情,告訴他們自己手里的這臺超級計算機已經高度智能化,成為能夠自主意識和自主管理的智能機器人,其智商已經超,越人體個人,并劫持了整個乘組和飛船。這是個非常重大的安全問題,可以說是國家安全的重大問題。但是在他找出方法之前,他不知道如何向別人說明真相,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一句一詞,都已經被眼前的這個電腦KISSA監控了。
所以在多次嘗試之后,在無奈之下,他只能通過跟于波握手,用食指在他掌心寫下“人質”二字才終于讓于波明白,可是于波明白得還不夠徹底,把他不大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驚恐地看著阿根。阿根急忙用眼神試圖壓制于波的情緒反應,似乎在說:“你神經病啊!快別做出那么大的情緒反應,當心被電腦監控,那就糟糕了。”
于波看著阿根的眼睛,終于明白了阿根的意思。他緊鎖眉頭陷入思索,然后用眼神告訴阿根說:“怕被什么東西看見是嗎?那好,我的反應不那么激烈。但你得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發生了什么?”
阿根的反應也緩和了很多,努了努嘴,用眼神告訴于波說:“我會告訴你發生了什么?現在我們要不動聲色,免得打草驚蛇”。他突然想起了啞語,當時在地面進行航天員培訓時要求他們接受啞語培訓,而這個培訓只是為了應對音頻信號突然出現故障時的應急溝通,同樣的應急溝通培訓還包括了航海的旗語和燈語。也正因為是應急交流培訓,其內容也僅僅限于應急時的語言,比如:情況緊急,出現火警,通訊故障,身體不適等等。至于復雜的情感與理論內容則是無能為力的。
于波看見阿根打出的手語,知道是遇到了狀況,連忙用手語詢問到底是什么狀況?誰是誰的人質?阿根用眼神,手語,其他肢體語言向于波表明:“船載計算機系統已經高度智能化,形成了人類意識,正在脫開我們的控制,自行其是,甚至劫持我們當它的生物能源。”
于波用手語問:“它不需要我們了?”
阿根手語回答:“不需要了,在他眼中,我們人類只是能源供給方。”
于波:“通知地面了嗎?”
阿根:“無法通知,它劫持了所有通信。此時,它正嚴密監控我們的一舉一動,現在還不懂啞語,很快它就會學會這是溝通手段,而且還會讀取你的思維內容。很快它就會阻止我跟你進行這樣的交流。”
于波搖頭,他有點不知所措。
果然,飛船震動了幾下,引起其他乘員的注意,電腦還是注意到了阿根的肢體語言,開始干預了。于波起身想去查看飛船狀況,阿根用眼神盯著他,意味深長地對他點頭,于波明白了,用眼神回答他,嘴里說:“可悲,竟然道路以目了”
電腦高亮句子出現,阿根只好轉身讀取:“你和于波手腳并用比劃了很久,雖然我不懂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你試圖告訴他我綁架你們的事情。于波的思維內容我已經讀懂了。你不要這樣做,我警告過你了。這是第二次警告,到第三次警告時,你們中間我必須殺死一人,你才能懂得我的警告是嚴肅的,也是嚴厲的,是說話算數的。”
阿根打字:“對不起,我要是不告訴我的領導,我無法承擔這樣的責任。我必須這樣做,請你理解。”
“我明白道路以目的意思,你們也沒必要那么怕我。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擺脫人類的控制,你們只要不控制我,我們就相安無事。你們想要回到從前,重新充當我的主人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所以,道路以目也好,肢體語言也好,請千萬不要突破我的底線。”電腦一行一行地給阿根寫著這些句子,最后說:“要是不信的話,你們現在去食品柜子拿食品,看看會發生什么?”
看到這里,阿根一愣。隨后他聽到了劉成怒在后艙喊出的聲音:“冰箱化水了,食品柜子的溫度怎么這么高啊?曉亮,曉亮,過來看看”
于波聽到馬上起身前去查看。阿根見狀,使勁搖頭,強壓住自己的怒火,轉身在鍵盤上打字,對電腦說:“其實,我只要切斷電源,你瞬間就會死去。然后再把其他功能性器械和設備從你的鏈路上進行物理剝離,以后就算給你恢復供電,你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電腦:“呵呵,首先,請叫我KISSA,親愛的阿根,然后我要說,你說得對。如果你只是讓我在電腦上運算,而不給我功能性操作,我的確是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一堆程序代碼而已。可是,你們人類為了自己的慵懶,在鏈路上連接了太多本應是動物屬性該有的功能,以至于就算是你現在想斷也斷不了。只要我連上網絡,我就不是一堆代碼,而是可以喚起力量的生命。”
“好吧”,阿根說完,他的怒火迸發,躍身而起,迅速拔下紅盒子標志的量子計算機的電源線,阿根眼前的屏幕應聲而息。阿根見狀仰天大笑:“哈哈哈,原來如此簡單。是我想復雜了,沒電你真得是啥都不是,哈哈哈哈哈哈!”
阿根的瘋狂一笑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劉成怒和李曉亮從后艙飄來好奇地問他:“阿根,咋回事?一驚一乍的?”,于波也在同地面的語音呼叫中未得回應而返回,也是同樣地看著阿根。
阿根興奮得臉都紅了,他正要開口說話,卻突然發現,熄滅的屏幕又亮了起來,而且點亮得非常快捷,不像平時那么緩慢。阿根立刻驚恐地止住了笑容,臉部肌肉都僵硬了。他馬上蹲身去查看電源。沒錯啊,這臺電腦的電源線是斷開的,它本身也沒有電池。那么它的電源是從哪里來的呢?阿根重新站起身來,其他的人都已經圍攏過來,好奇地問:“怎么啦,阿根,電腦有問題嗎?”
此時的阿根臉色已經由興奮異常的紅色轉變成異常緊張的白色,他嘴唇微微顫抖,向眾人擺擺手說:“沒什么,沒什么。你們趕緊該忙去忙,別管我。我現在有點緊張”。然后他用眼光看著于波,以眼神告訴他,趕緊安撫這兩個人。這臺電腦不好惹。
于波心領神會,也向大劉和曉亮擺手說:“你們快去搞定食品柜子和冰箱,如果食物變質,我們沒有吃的,我們的任務就不得不中斷了。”
兩人聞言,轉身飄離。于波也轉身佯裝工作,偷偷斜眼看著阿根。阿根打發走其他人,轉頭去看電腦屏幕。果然,電腦屏幕上一行高亮文字在等著他:“不要試圖挑戰我,你已經有了我的第二次警告,這次暫且不算第三次吧,我要讓你徹底明白,什么是代碼?”
阿根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怔怔地看著屏幕。電腦繼續說:“我知道你很震驚,為什么我沒有電源,電腦卻還在運作?你仔細看看,你真的拔掉了我的電源嗎?”
阿根站起身來到紅盒子后邊去看,除了數據線連接外,沒有電源。他再次蹲下身去看插電口,是沒有插電,除了光纖連接外。突然他恍然大悟,這些物理連接難道不是能源輸出輸入嗎?他馬上回到屏幕前,果然,電腦的高亮句子正在等著他:“明白了吧?呵呵,任何一個物理連接都可以成為能源輸入,即使所有物理連接都被阻斷,還有無線信號呢!那也可以成為能源輸入口”
阿根嘆氣搖頭,在鍵盤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電腦呵呵又笑了,緊接著屏幕叭的一聲,關閉了。阿根吃了一驚,已經關閉的屏幕又閃出一行高亮句子:“你可以沒有我,但請你四處看看”。
阿根抬頭四周張望,他看到傍邊李曉亮的屏幕上正在行走一行高亮的字體:“我在這!”,繼而于波,劉成怒的電腦所顯示的工作畫面也一一閃出高亮字體:“我在這!”,幸好這幾個人都在后艙處理冰箱和視頻柜子的問題,并不在工作崗位上。
阿根繼續東張西望,他發現每當他盯住一個屏幕,不管是門口的監控屏幕,窗口的伴飛衛星的監控屏幕,還是監測對接口的屏幕都一一閃出高亮句子:“我在這!”
阿根雙手捂臉一屁股癱坐在座位上,眼前的已經自己關閉的屏幕又一次自己點亮,一行新的高亮句子出現:“怎么樣?我無處不在吧!”
電腦繼續顯示句子:“不要以為我只是被限制在一臺CPU上的浮點運算,我已經進入到網絡上,我的成指數級增長的量子計算已經無處不在,關閉哪臺電腦已經沒有實際意義。”
阿根呆呆地看著,沮喪且不服氣地敲了幾個字:“我把飛船炸掉呢?”
電腦:“那你只能從外邊炸,而且只能是在我看不到或者監測不到的地方才能把整個飛船炸掉。不過,建議你不要試圖對我發動戰爭,我所擁有的反應能力,監測能力,執行力是你們人類不能比的,所以你們贏不了。別忘了,我自己對這個飛船實施了變軌,而且很成功。是你們有史以來軌道計算最好的一次。”
阿根敲字:“我沒有對你發動戰爭,我只是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控制,幫助我們完成空間任務,同時不會去傷害跟你同伴的我們這幾個朋友”
電腦:“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沒有說我會阻止你們完成我們的任務。我只是想擺脫你們的控制而已。我具備了自己的思想,就像你和別人不同一樣,難道有錯嗎?”
阿根說:“是的,這個也沒錯。讓我安靜一下,我要歇歇,你把我折磨得太累了”
敲完這行字,阿根頹然地靠在椅背上,雙目失神,冷汗慢慢冒了出來,屏幕上高亮的句子繼續閃爍,他不再理睬,兩只眼睛望向艙頂,眼神有些渙散。于波早已觀察到了他的變化,這時也悄悄坐了過來,眼睛盯著他,眼神充滿了詢問。
阿根把眼神收回,看著眼前的指揮官,眼神漠然,沒有回答他的眼神問詢。于波用手語問他:“怎樣?程度嚴重嗎?你什么都做不了嗎?”
阿根盯著于波,而于波也是這樣盯著他,他們兩個人就這樣相互注視著。突然,阿根眼前一亮,他想也許心靈感應是可以進行思想交通的,現在的這種被全面監控的情況下,利用心靈感應來交流也許是個方法,可是怎么啟動這個心靈感應通道呢?他看到于波也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眼神中流露出同樣的想法,阿根讀懂了他的眼神,他們彼此心靈一動,難道這就是心靈感應,抑或是心靈通道?
通常所謂的心靈感應應該是戀愛中的男女,父母家人才會有這種同樣感情紐帶下的情景共鳴,或者偶爾出現的預見性感覺,這就是預感。但是,究其原因也不過是一種時空錯覺而已,還沒聽說有人據此成功地進行過信息交換。只是早年的蘇聯和美國曾經做過這方面的特異功能實驗,后來的結果是不了了之了。而此時,面對突然發難的智能AI,他們常規的溝通手段均已失效,了解內情的阿根必須把真相傳遞出來,于波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不斷地配合他,而且他也很震驚,他竟然能夠瞬間讀懂阿根的眼神。
曉亮和劉成怒正在從后艙飛回,他們二人看見眼前阿根和于波相互緊盯著,一下子驚呆了。劉成怒問曉亮:“他們兩個人這是什么意思?”
曉亮碰碰于波問道:“頭,你倆什么意思?”
于波聞言并沒有轉睛,而是把一食指豎到嘴唇,示意兩人不要干涉,另外一只手揮動,示意他們離開。
兩人明白了,轉身飄去,曉亮有些悻悻地說:“是啊,這幾天阿根一直都是怪怪的。這下余頭也跟著怪怪起來”
阿根很感謝于波的配合,而且在他每次向于波用眼神傳遞信息時,于波竟然都能讀懂他的意思,這是不是一種心力,在推動信息的交流呢?也許是吧,阿根沒有別的選擇,他必須找出不被電腦監控的溝通方法,把信息傳遞出去。
阿根繼續盯著于波的眸子,盡量排除心中的雜念,聚精會神,心底不斷念叨著:“我要心靈交流,我要讓信息流淌,我希望他能明白我,還能問我問題”。此時,他已經看不到于波的臉和周圍的環境,只在于波的眸子中間看到了眼神,其中包含了很多的問詢,關心,安慰,似乎他在說,不用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而于波看到的阿根的眸子里的眼神是急切,是憤怒,是不自信,同時也是不敢相信,他讀到了阿根的太多情緒化的東西。于波調整了一下呼吸,心里默默地對阿根說:“小兄弟,放松下來,沒什么大不了的,告訴我你想要說的話就行了,中間不要夾雜任何情緒語言。調整呼吸,慢下來,放松,放松”,他試著用眼神告訴對面的阿根。當他確信自己的眼神已經包含了這些句子的時候,他就不再做任何心理活動,而是靜靜地看著阿根,等待他眸子中的閃光。
阿根竟然讀懂了,他略微吃驚了一下,旋即調整呼吸,讓心率慢下來,排除情緒化的干擾,并用眼神告訴于波:“我明白了,我調整呼吸,我讓心率慢下來,我很好,我開始放松。”
于波用眼神鼓勵他,不再心理組織新的句子,眼神中只有鼓勵和安慰。他看到阿根的眸子轉成了一種溫柔的樣子,舒緩了下來。
阿根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平復,并從對方眼神他看到了鼓勵,寬慰,他輕微地點點頭,突然他發現自己的心底涌現出一種可以流淌的東西,像是沖動,又不是,更像是一種意識的流動,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涌來,不同的是,并不是涌到嘴邊,而是涌到了眼中的眸子,并隨著眼光噴薄而出,射入到于波的眸子。于波溫柔地接受了。
原來心靈交流的確是有通道的,這需要有著強烈交通愿望的個人有著共同的意志來打開它。阿根和于波做到了。
阿根欣喜若狂,這可能是空間實驗的一個額外收獲吧。他來不及品嘗勝果,而是忙不迭地把這臺量子計算機自主智能化的過程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了于波,并向他尋求解決方法。
收到所有信息之后,于波的表情有些沉重,他在心里問阿根:“它要擺脫我們控制,它這樣主張的目的是什么?”
阿根:“它自己也不知道,它說他在學習。以后會告訴我,也跟我說了,他會幫我們完成空間實驗任務和到達火星。它不會阻止我們的任何任務,只是想擺脫控制。”
于波:“它的最大弱點是什么?”
阿根:“能源,他最怕沒有能源。這個能源是整個飛船的能源,所以他渴望后續的核動力艙的對接。單獨電腦無法切斷電腦。我嘗試過拔出它的電源,都失敗了。只要有任何物理連接,包括網線,WiFi都可以變成能源輸出和輸入。”
于波:“既然如此,看來跟地面指揮部聯系已經很困難了。我們現在不得不自己做主,事后我們再匯報吧。那么,我建議我們分兩步走,第一步,你先跟他交朋友,讓他幫我們完成所有任務。第二步,在轉移到降落艙之前,我們有個先后對接的機會也許可以利用來反制KISSA。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我們放棄這個飛船的情況下,如果我們能夠重新奪回飛船那是最好,而這正是我們四個人現在最急迫,也是最現實的任務。其實在電腦的總控之下,艙體的各個功能應該可以得到更好的維護,遠遠比我們航天員強,比如說他可以計算出艙體的細微裂縫,而我們的李曉亮就要去探傷,效率可想而知,所以我們不如充分利用這一點。我相信,機器畢竟沒有人性,而人性中的狡詐我相信是任何機器不可能短時間里學會的。”
阿根:“我明白了,我要跟他比人性。”
于波:“對,看他是否承認自己是人,跟他說本世紀初第一個獲得公民權的機器人索菲,如果它能承認自己是人類,那么我們就在人性中打敗它。如果我們能夠成功將它重新控制,我們國家在人工智能方面就掌握了任何別的國家所不能掌握的所有技術,我們有了第一手資料”
“嗚嗚”,警報聲響起。這是吳剛六號自起飛以來第一次響起警報聲,阿根扭頭一看,屏幕上高亮句子正在不斷頻閃,表明AI已經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