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來,秋雨就密密地扯著天地下個不停,燕青松本打算要動身離開的,不得已耽擱一日。段知非不在經堂?
罷了,隨便走走吧。
不知不覺竟走到了曲折的廊橋上,煙雨蒙蒙,池中一片蕭瑟,一如他的內心。當即暗暗做了決定,洛丘城以后要少來,人、事、情都太多太重了。
走到亭中,拍拍身上的雨霧,他支著腦袋橫躺在了石桌上。雨天總是擾人心緒,細細的雨絲也扯出他的愁結來了。
星落,原來你還活著,真好!真想讓你親眼看一看現在的我滿頭回烏,再無白鬢垂髫兒的樣子,再不會有人以此來奚落你,你知道嗎?你、知道了吧?
不愿看眼前這凄涼,他閉上眼睛假寐。
段崖子啊段崖子,你當年僅憑一時之念遁入空門,本以為能兩袖清風一身輕松,可結果呢?紅塵俗事一件沒落下啊。須知人世榮華雖為浮云,然亦是塵根未斷者的千斤鐐銬啊。
聽的遠處有人腳步匆忙,燕青松雙目微啟,打量一眼旋又閉上。是那個大弟子,神色慌張,正匆忙趕往經堂。又出了什么岔子?
“怎不早些來報我?”段知非邊走邊說,聲音里透著凌厲。
“弟子自大了,只得來請師傅。”
看他們急里忙慌的樣子,估計是出大事了。坐起身來想了想,還是不跟上去為好。
半個時辰之后,段知非領著...一木和尚進了經堂,那孩子身上有點點血跡。燕青松忍不住了,他也立即趕到經堂。
“怎么了?”一進門就看到一木滿臉的淚水。
“你來的正好,快一起想想法子。一木,你將事情經過講講。”
“師傅,我...”一木情緒上已稍作鎮定,眼淚也止住了,卻失去了語言組織能力。
“你只管細細講來,這里很安全。有什么事有我倆給你做主,”燕青松實在于心不忍,出聲寬慰。
一木看一眼段知非,后者沖他點點頭。
“早課才過,我便開始日常的灑掃,前殿大廳還未及半就聽到守門師兄與人爭論的聲音。一時好奇我就去看了,誰料想我才走到香爐旁,師兄就被人扔飛了進來!我扶起師兄,幾個黑衣人踏進了院中。他們是...來尋我的,說是要帶我回去受罰,眾師兄阻攔說我既已入佛門自然塵緣已了,他們不聽便動起手來。
原本我謹記師傅教誨,隱而不發,可他們欺人太甚,眨眼功夫就將幾位師兄打倒在地,招式狠厲竟要致人于死地。弟子忍無可忍與他們交了手,可惜逃走了一個。師傅,我給寺里惹麻煩了。我...”
“別哭別哭,他們說要帶你回去受罰而不是殺了你。那應該沒事的。老段,你就放他下山嘛。”燕青松清描淡寫一句,卻嚇得一木神色俱變。
“師傅,您讓我下山,還不如直接讓我死在這里!我不要成為殺人機器!”一木哭喊著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住手!你想做什么?我說要放你下山了?”段知非厲聲喝道,一粒佛珠飛起彈在一木舉起的手臂上。
一木泄了力,淚眼汪汪地看著二人。
“為師既已允入了我佛門,豈有見死不救之理?燕施主,不知你作何感想?”
“當然不能見死不救!”
“我有個想法。”段知非跟一木對視一眼。
“什么想法?”燕青松懶懶應一聲。
“你把他帶走,帶離洛丘城。之后是讓他跟你去關外還是讓他自生自滅,全在你。怎么樣?”
“這...能行嗎?他頭發都剃了,很容易被認出來的。”燕青松完全沒想到最后轉到自己這兒來了。
“你是不是也覺得他可憐?你盡管按我說的做,明日一早你們就離開,聽我的保管你們干凈脫身,再說外面知道你在這里的并不多。你只管帶著他走,我來善后。”段知非遞個眼神給一木。
“一木謝謝救命恩人,來日必定報謝大恩。”一木伏下磕了三個頭。
“這...這孩子,快起來!快起來!我帶你走。”燕青松有點兒騎虎難下,怎么他一個看戲的成了主角,還糊里糊涂成了人救命恩人?
“好了,一木,你先回去收拾東西。”
“是,師傅。”一木拜過兩人下去了。
“欸?老段,這事兒靠譜嗎?我心里怎么沒底呢?”燕青松表示非常疑惑。
“你只管信我!明日相機行事。你也準備準備,明日我附贈你一樣舊物。好了,我去安撫人心順便把現場處理了。”段知非拍拍他的肩走了。
“一木!”
“主持,先謝過了。”一木請段知非坐下。
“小子,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因這也是星落的希望,所以我才答應助你,明日你隨他一同乘馬車離開,之后全靠你自己了。”
“我會權宜行事的,但愿能化解他們的嫌隙。”
“但愿吧。收拾吧。”
從一木房中出來,段知非心中莫名的開闊起來,也許有天惡俠還能重聚呢。
“小姐小姐,快醒醒啊!”阿覃敲著門喊道。
“干嘛?”房內傳來江漣懶懶的聲音。
“天都黑了,快起來吃點東西啊。秋雨姐姐來了,帶了什么好吃的?”
聽得屋外的聲音,江漣坐起身來,秋雨又帶了吃的來?
“我知道小姐這幾天吃藥膳吃得要吐,這不特意去鼎味軒買兩盒點心,給小姐換換口味。”
“秋雨姐姐,快進來!”江漣開門將秋雨拉進屋里。
“吶,知道你還沒吃飯,給你帶的。”
“哇,還是姐姐疼我,一起吃啊。”
“我吃過東西來的,你快吃,這個蛋黃酥要趁著余熱未退趕緊吃的,不然會變味道哦。”秋雨把一碟金黃焦香的拿給她。
“恩~真好吃!真...香...姐姐,我的、我的頭好暈啊,好暈啊...”還剩一口的蛋黃酥掉落在地上。
“哈哈,漣兒你慢點吃,別噎著了。”秋雨提著嗓子說。
屋頂上的瓦片被移開,正是江漣開的天窗處。從洞口鉆入一個蒙面黑衣人,看身形是一壯漢。
他下來后與秋雨對視一眼,兩人將昏迷的江漣抬到床上。壯漢拿繩子綁了她的手腳,又在她嘴中塞了布以防蘇醒過來大喊大叫。秋雨將那紅瑪瑙串子取下裝進自己袖中,這無價的串子怎會白白送你?
秋雨看那人已將江漣裝好,這邊也把桌上剩下的點心一并裝好。沖那人示意自己先出去,黑衣人點點頭將布袋扛起。
秋雨提著食盒走到門邊道:“漣兒,要不要叫阿覃進來?不要啊,你慢點吃,看急的連話都要說不出口了。你要喜歡我明天還給你帶。”
開門出來,“阿覃,你還沒吃吧?”
“沒呢,等會兒吃。”
“去吃吧,小姐這會兒正吃東西,再說了這幾天小姐什么樣你不知道啊?跟看犯人似的,去吧去吧。”
“這...要不姐姐替我一會兒?”阿覃的肚子早就咕嚕叫了。
“行,你去吧,快點啊。”
看著阿覃飛奔而去的背影,秋雨笑了,今晚江流風被閣中事務纏著回來也要到三更半夜了,到時候江漣都已經出城了,哼!我看你能去哪兒找!
聽得屋頂有響動,秋雨以為是那人已經得手,看四周沒人,便行至院中往屋頂上去看,她揉揉眼睛,怎么覺得上面的黑衣人變瘦了?欸?他怎么朝自己飛來了?
眼前一黑,秋雨也失去了知覺。食盒摔在地上,點心滾落一地。
那黑衣人回到屋頂,把瓦片放回原處,對著昏倒的壯漢踢了一腳。敢跟他搶人,要不是想著用他擾亂江流風的判斷早讓他腦袋搬家了。
把布袋子解下扔到地上那女人身上,他看一眼被綁的人兒,“小野貓,先委屈你了。”攔腰抱起向城外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