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時沙躲在房間的最角落，他聽到了腳步聲。

越是這種時候，他越是呼吸緊張，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不敢輕舉妄動。

他的視線牢牢地盯著房門。

雙手握拳，肌肉緊繃得像是下一秒，就能夠筆直地沖出去。

來的人是誰？

又來了多少？

為什么……為什么總是來找他的麻煩？

詹時沙餓得頭暈，連思考都已經很費力了，隱隱有些頭暈的同時，卻又不敢放松警惕。

腳步聲……越來越近。

有人走到了這間房屋門口，抬起了手。那一瞬間，他連對方的行動，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吱呀一聲。

房門從外被人推開了。

“咳咳。”

花紫玉被滿屋的灰塵嗆了一下，身體忍不住往后仰了仰，結果扭頭對上了那個號稱要和平相處的魔物。

“你跟著我干什么？”花紫玉說道，“這院子這么大，你非得跟我擠一起？”

葉嵇淶翻了個白眼，“誰跟你擠了，靈源就在這屋子里，我當然往這里找。”

“真的假的？”

“你修仙之人，感受不到？”

花紫玉在心里冷哼了一聲，這個地方靈氣充沛，那也完全是她師傅在的緣故。想她師傅本就是有超高的修為，這一次轉世，自然也是渾身是靈氣，要說這個屋子里……

她想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等等！”

葉嵇淶正要邁步走進屋中，就被花紫玉的一道屏障所攔住。魔物冷不防地被擋了一把，連鼻子都撞紅了，氣得側目看過來，“做什么？攔我干嘛？”

“我想起來一件事。”

“什么？”

“對你們魔物來說，靈源是不是，靈氣充足的對象。”

葉嵇淶挑眉，“是啊。”

花紫玉冷笑了一聲，“是我疏忽了，魔物果真就是魔物。”

“？”

花紫玉道：“我看我還是先除魔吧。”

*

“轟隆”、“轟隆”。

巨大的響動，把在前院等待的詹綾秋一行人給嚇了一跳，詹綾秋想要回頭去看戰況，卻又不敢往前走。

那座廢棄小宅里面，火啊水啊漫了一地。

最終從院子的上空，浮現出一道黑色的身影，那抹黑影似乎是被打得很慘，一邊往外跑的同時，一邊回頭罵道：“姓花的，老子記住你了！”

就眼看著他跑遠了。

詹綾秋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察覺到那里再沒有動靜，才帶著一群家丁，試探地走到了門口。

“大仙……”他慢慢探出一個頭，往院子里看去，“這……妖孽怎么樣了？”

他聽著方才那個雄厚的聲音，也不像是個小孩。

就見院子里，白衣女子的身上多了幾道傷痕。她筆直地站在月光之下，收起了她的那把銀劍，側目看過來，黑眸中帶著丁點寒意。

凌厲未盡。

“魔物的話，我已經打跑了。”

“魔、魔物？”詹綾秋尚未搞清楚狀況，“那另一位大仙呢？莫非是追著妖孽跑了？”

“不用管他。”

“可，可是……”

他的余光去看那間小屋，窄小的房間里面，有個身影顫巍巍地停在門口，詹綾秋見了，差點跌坐在地上。

“你怎么還在？！”

詹時沙被擋在結界里面，中途還被差點葉嵇淶襲擊，若是還搞不清楚眼下的狀況，那他就是真的傻了。

“爹……”

“我不是你爹！你這妖孽！”詹綾秋抓住了花紫玉的裙角，指著屋內的人慌亂道：“大仙，你定是找錯了，我說的妖孽，是這個……”

花紫玉垂眸，“你先冷靜。”

“大仙！妖孽就在你眼前啊！你快除了——”

“嘩”地一聲。

水訣從頭落下，全數澆在了詹綾秋的身上，說話到一半，張大了嘴的詹綾秋，嗆進了一大口的水。他連忙止住了話語，猛地咳嗽兩聲，想要把水都吐出來。

“大仙……咳咳……”

“都叫你冷靜了。”

“咳咳咳——”

*

“弟、弟子？”

詹綾秋剛換了一身衣裳，坐在位置上，茫然地看著她。

那個小怪物也難得走出了小宅，站在大廳內，四周都是燈火，照的他與這個富麗堂皇的大廳格格不入。

這小怪物、又臟又臭，哪里入了這位仙人的眼？

詹綾秋不解地說道：“仙人，你有所不知，他不是我家的孩子，是妖族的孩子……”

“我知道。”花紫玉打斷了他，在師傅更加難過之前，“正是因為我知道，才要將他收為弟子。”

“為何？”

“方才我也同你說了，你家里有魔物入侵。一開始我還沒有察覺，后來見了這孩子，那魔物才露出了原形。”花紫玉用他能聽懂的方式解釋道，“這孩子身上有極強的靈氣，而這靈氣，對魔物來說是非常有吸引力的，若是他繼續呆在這里，以后為了他而來的魔，只會越來越多。”

“這……真是！”詹綾秋哭天喊地，“我詹家到底造了個什么孽哦，攤上這么個妖怪！”

仇視的目光一瞬間，從四面八方落到了詹時沙的身上。

詹時沙已經習以為常，站在原地低著頭，一句話不說。

詹綾秋指著他，“這本就不是我家的孩子，非得賴在這里，還要給我家帶來災禍，仙人，你愿意收他當弟子那是最好的了，但你千萬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說。”

“將他帶走之后，日后若是不想帶他了，可千萬不要送回我家。”詹綾秋一臉認真地說道，“他出了這道門，從此以后，生死與我詹家再無干系。”

“……”

花紫玉恨不得直接答應下來。

但她沒有說，而是側目看了詹時沙一眼。

整張臉都藏在黑發之下的詹時沙，看不清他對此有什么反應。但不論是什么出生，就算是妖王之子，這個時候也只是個普通的孩子。

一個普通的孩子，被他從小當做父親的人這樣說。

不可能不傷心。

大堂里一時安靜。

良久，才聽到詹時沙細小的聲音，“……我知道了。”

*

出了詹家的大門，恨不得快點讓他們離開，那扇門迅速地合上了。

花紫玉松了口氣，可算是把人帶出來了。繼續在這個地方待下去，好端端的師傅也得被逼瘋了。

余光瞥見詹時沙低著頭不說話，很是乖巧地站在她身側。

她多少覺得有些稀奇。

印象中的師傅，都是很淡定的樣子，仿佛天上地下都沒有他的對手，可如今卻一副小可憐的樣子。

她知道不應該，但蹲下跟人說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師……時沙。”她說道，“我們先找個地方住吧。”

*

客棧。

屏風后的煙霧繚繞，水汽往上升騰。

詹時沙低頭看著水面，想起了方才那長相怪異的男子嚷嚷的話。

【好啊，原來你是想跟我搶靈源？！別以為我就會這樣放棄，大好的修煉機會，我不會讓給別人的！】

……靈源？

詹時沙的雙手從水面下抬起，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

那是……在說他嗎？

*

【可你在這里，好像也沒什么產業吧？】

花紫玉坐在樓下的餐桌上吃飯，聽到了系統的詢問，【你要怎么養一個孩子？】

【嗯？】花紫玉道，【修仙啊。】

【他有一半是人啊，不像你，能直接就修仙。】

【……】

【在這之前，吃飯的問題總要解決吧？】

【……好難得。】

【什么？】

【我覺得你說的好有道理。】

【……】

花紫玉在這里本就沒有多少錢財，手里的荷包，還能抵得上幾天的費用，可如果要養師傅的話，這些錢顯然是不夠的。

花紫玉先前都是在山上修煉，完全是野生的存在，就算是偶爾師傅來看她，也是給她帶一點山下的燒雞什么的。

……該怎么辦呢？

她托著下巴，正在思考的時候，察覺到了一抹氣息下樓的動作。

花紫玉頓了下，抬眸看去。

是一位被人圍住的姑娘。那姑娘看著很年輕，被幾個人擋住了下樓的路。

“小美人。”一說話就是個醉漢。

“長得可正漂亮。”

“來，給爺笑一個。”

花紫玉沒想到還被她撞上這種畫面，直接一個抬手，把那三四個大漢綁了起來。

一道布條在空中自己飛過去，繞是誰見了都要嚇一跳。

被人糾纏的姑娘看到這一幕，反倒是更加驚訝，她縮了縮身子，待看清那布條綁的是幾個大漢，才松了口氣。

她隔著樓梯往下看，對上了花紫玉的笑容。

“姑娘，你沒事吧？”

“沒，沒事……”女子的聲音很輕，雙手抓著樓梯的扶手，“多，多謝仙人搭救。”

“不客氣。”

花紫玉把那幾個人往旁邊一丟，拿上了桌上的兩盤菜，打算上樓，剛起身，又聽到了身后喚了一聲，“仙人。”

她回過頭，對上小美人著急的神情，“能、能不能耽擱你一點時間……”

*

“封令美。”

在花紫玉問及她名字的時候，小美人如此回答道。她似乎是很容易害羞，說話的時候低著頭，說完了，才敢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她一眼，“方才，若是沒有仙人的搭救，我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辦……”

“你方才已經謝過了。”

“是，是這樣……”她挪開了視線，“我家最近，有些不安寧。”

“嗯？”

“我家里人已經去山上求仙人相助，但去了很久，都沒有回訊。這半月來，家中越發的不安寧，我聽聞妖魔入宅的話，普通人是無法察覺的，只有仙人才能知曉……我心中焦急，便自己出來尋找，本以為尋不到了，想要回去的，沒想到正巧，在這里碰到了仙人……”

那一布條纏過去，一眼就能瞧出來是仙術。

封令美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說道：“多少報酬都可以，還望仙人……救救我家人。”

*

“詹時沙。”站在房間門口，花紫玉雙手環胸，“準備走了。”

方準備熄燈睡覺的詹時沙一愣，起身往外看過來。

“師……傅。”他還有些不習慣，說話也是畢恭畢敬，“現在……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只說是路很遠，需要我們早些啟程。”

詹時沙低著頭，呆愣了一會兒，點點頭道：“好。”

他起身收拾。

花紫玉說道：“那我在門口等你，快點下來。”

*

馬車在夜色中行走。

詹時沙的困意擋不住，已經是在車上睡著了。剩下的封令美，也是連連打哈欠。

“仙人。”封令美瞧了她一眼，道：“你不困嗎？”

花紫玉在閉目養神，聽到這話，抬眸看了過去，道：“不困，我不怎么需要睡覺。”

封令美尷尬地笑笑，說道：“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