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樓上臥室，倒是沒有像兩位老人所想象和擔憂的那般諸多狀況，相反卻是一派平和。

“媽……”林不染艱難的開口，雖然知道了事出有原，可是再怎樣，她過去受到的傷害、折磨、委屈都是真的，真真切切發生在她身上的，站在她的立場，隨隨便便原諒親切，她覺得對不起過去那個受苦的自己。這一聲“媽”，叫的也是極為勉強。

說到底，兩個人也都沒有什么錯，錯的，只能是這可笑的命運罷了。

“夏夏哦，不，染染”楊溫宛多年都未曾見過自己這個女兒，對她的記憶，還鮮活在幼年時，雖然心知林不染這些年改了名，也不是沒有暗中關心過女兒的生活，可是這稱呼，卻是很自然的就叫成了她小時候的名字。話剛一落，她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上一次在醫院時林不染的表態，連忙改口。

“媽，您叫我夏夏就好。”剛剛叫了一聲媽，現在在開口，對于林不染而言，已經不再那么晦澀了。

“這些年……你……你不恨我了？”母女兩人太多年沒見面，先前林不染又多少帶著點怨氣，此時怨氣消解，兩人又都不是愛多言的性子，只好相顧無言，室內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

“媽……我都知道了，先前是我錯怪你了，對不起。”

“夏夏，真的不怪你，你沒有做錯過什么，更何況你我母女之間，不用說什么對不起。”楊溫宛說著，只感嘆自己與女兒和好的太晚，自己時日無多，與女兒在一起的時間寥寥無幾，又慶幸幸好女兒對自己沒有多深的感情，自己死了之后，女兒也不會過于傷心。

“咚咚咚”左其琛奉林爺爺林奶奶的命令上樓，敲門道：“小染，是我，我可以進來嗎？”這話不光是說給林不染聽，更多地，還是說給楊溫宛聽得。

林不染望了一眼楊溫宛，見她不反對，這才起身開了門，握了握左其琛的手道：“你怎么上來了？爺爺奶奶？”

“嗯，爺爺讓我上來的，我來看看伯母。”眉眼含笑的對林不染耳語：“你爺爺他們有點擔心你。哦，對了，飯已經做好了，記得一會下去吃飯。”

“嗯”林不染點點頭，將左其琛帶到自己母親身邊

“媽，這是我男朋友。”斟酌了一下，林不染還是沒有把未婚夫這幾個字說出來，她怕母親聽了之后情緒波動過大，影響身體。

“伯母好”左其琛極有禮貌的問好，明白林不染的想法，配合的說道：“我叫左其琛，是小染的男朋友。伯母您叫我其琛就好。”

“好，好”楊溫宛打量著左其琛目光微閃，有些欣慰的點頭，左其琛道：“伯母，我先帶小染下去吃飯吧。”

楊溫宛點了點頭以示同意，兩人臨出門前，一道淡淡的嗓音從身后傳來：“其琛，你可否先稍微等一下。”

林不染看了眼左其琛，左其琛微微點了點頭，給了林不染一個放心的笑，溫聲道：“你先下去，我跟伯母說會話。”

目送林不染出門后，楊溫宛嗓音有些嘶啞，似乎是很少一次性說這么多話了，開門見山的問道：“左其琛，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這么多年以來，一直都有在暗中默默關注這夏夏，我知道夏夏喜歡你，當初在醫院的那些東西，也是你以夏夏的名義送的吧？在察覺到你的存在后，我派人查過你，我是不可能放心讓我的女兒嫁給一個我完全不知根知底的人的，縱然你或許也是真心喜歡夏夏。”

左其琛云淡風輕，對調查自己絲毫不在意，問道：“那伯母可曾查出來什么？”

“不曾”楊溫宛已經懶得兜圈子套話，直截了當的道：“我是查出來一點東西，可是我知道那絕對不是真正的你，或者說，應該是你的冰山一角吧。左其琛，你的身份來歷，確很神秘，我調查的時候甚至受到了兩方力量的阻撓，你不要輕視一個母親的護女之心，哪怕我如今已經病入膏肓，可對你的調查卻絲毫不亞于那些專業調查機構的力度，可就是這樣，我還是查不出來什么有用的信息。左其琛，其實你并適合小染，你太復雜了。”

“伯母是忌憚我，擔心我會傷害到小染？”

“是，我能相信你對小染的感情，可是感情這個東西最是虛無縹緲了，今日真，可日后呢？誰又能說得準？你生活的環境也太復雜，我不奢求我女兒大富大貴，我只希望她能過平靜的生活，而這些，雖然我沒查出你來，可是我相信，這些是你給不了的。”

“伯母，這一點您放心。無論發生什么，我就算是死，也會護住小染的，我不會讓她受傷的。”左其琛攥緊了拳頭承諾。

“唉，憑我如今的這個身體，我和夏夏的關系，就算是我不同意，又能奈你們何？左其琛，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我不管你身份究竟如何，我只要你這一句承諾，我能看出來你是個重諾的人，你今天對我許下的承諾，你要記住了，不能忘，護好了夏夏，不要讓她受一點點傷。”

“我會的”左其琛抿唇承諾道。

“好！你出去吧，再不出去，夏夏該擔心了。”楊溫宛長嘆一聲。左其琛轉身出門，走到門口，身子頓了頓，回身道：“伯母，謝謝您相信我。”

吃完飯，林不染沒打算隨左其琛一同回去，而是破天荒的打算留在老宅。

“你決定了？”臨走時左其琛又一遍確認。林不染微微點頭：“嗯，我剛剛吃飯的時候就在考慮了，我媽，時日無多，我畢竟是她女兒，我們誤會了太多年，我想在她身邊多待會。”

“好”左其琛點頭：“那我明早過來接你。”

“不用啦，阿琛”林不染笑道：“你這樣太麻煩了，老宅有車，我也會開車，再不濟也還有司機呢，我之前只是內心對老宅的東西抵觸，不想用罷了，不用麻煩你過來了。”

“小染，你記住，對我來說，你的所有事，都不叫麻煩。”左其琛低頭認真的對林不染說道，眸光堅定。

送走左其琛，林不染稍微收拾了一下，就上樓去陪自己母親了。二人雖說分別多年，剛剛冰釋前嫌，但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至親，天生就是親近的，倒沒有左其琛最初擔心那種尷尬與生分。

第二天一早，林不染去上班后，楊溫宛強撐著破敗的身體來到書房--林不染爺爺最常待的地方。

見楊溫宛過來，老爺子微微一挑眉，似乎是感到些許詫異，道：“溫宛？有什么要緊事嗎？”

楊溫宛揮了揮手，讓扶著自己進來的阿姨退出門外，關好門，開口道：“爸，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我是來跟您商量，公司還是交給專人打理吧，夏夏她的性格，不適合。”

“沒試過怎么知道？”林老爺子沉吟道，林楊企業是由他一手創辦的，最艱難的時候是由于楊家人的援助，才到達了如今的規模，他退休后，公司在楊溫宛手里，規模和實力又得到了一個提升，雖然他不在乎什么錢財名利，但私心里，他還是不愿意讓自己的心血讓職業打理人去打理的，當然，如果小染真的不適合，他也不會勉強她，只是，總歸是要試一試的。

但是楊溫宛卻不是這么想的，她能讓本就已經十分強盛的林楊企業在她手里更上一層樓，足可見其能力，更何況作為母親的人都有一種天然的對女兒的了解，所謂知女莫若母嘛，這么多年里她對女兒的暗中關注和昨晚的接觸，她心里清楚，女兒的性格，不適合商場，她太善良了，沒有商人的狠決，雖然她相信憑女兒的聰慧，摸爬滾打上幾輪，她也能做到，可是，她不想去破壞女兒的善良與美好。要不然，非要從左其琛嘴里聽到那句“無論如何，一定會護住小染”又有什么意義？

左其琛？對了，左其琛！她腦中靈光一閃，暗惱：怎么把他給忘了。對林老爺子道：“爸，如果你不想把公司交給專人打理的話，我還有一個建議，左其琛。左其琛這個人背景很復雜，憑他擁有的這些東西，我們也絕對不用擔心他會貪墨了夏夏的東西。”

林老爺子搖搖頭，止住了想要繼續說話的楊溫宛的話題，徐徐道：“溫宛，我相信你看人的能力，只是，這件事，你和小染商量過了嗎？”

“我……”楊溫宛噤聲：“還沒有……”

“這就是了，溫宛，你先回去吧，這件事還有問過小染的意見才行，無論染染最后做出什么決定，我老頭子都支持。”林老爺子叫來人，讓人扶著楊溫宛上樓，對她說道：“無論是誰，都沒有資格替染染做決定，哪怕是你我。”

“好吧，爸……”楊溫宛眉頭都揪在一起，最終還是妥協了：“那今晚就和夏夏說這件事吧，我怕我，撐不了那么久。”

林老爺子點頭同意，目送著楊溫宛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