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欽瑯收拾妥當出門時雨已經停了,被春雨洗過的樹葉,翠綠的有些刺眼,星星點點的桃紅盡情的展示自己的芬芳,池塘邊的白鶴優雅地踱著步子,像一位舞者,姿態優雅,雖不舞動亦能動人心弦。
“白鷺,跟我走。”
欽瑯對著池邊小屋喚了一聲,屋內跑出的少年正是之前喂鶴的小廝。
“世子這是要去王妃娘娘那?你不知道方才大小姐在這鬧,被娘娘一頓訓斥,夾著尾巴溜了……”
白鷺嘰嘰呱呱地說著根本停不下來。
“讓蓮兒知道你這么挖苦她,小心揭你的皮。”少年大步向前。
“我才不怕她呢!我有天底下最好的主子護我。”白鷺說著驕傲地揚起頭。
少年笑嘻嘻地示意白鷺快點跟上,可是欽瑯走得匆忙,白鷺只能小跑跟上,再也沒力氣邊跑邊說,只有越來越粗的喘息聲。
路過竹林一陣風吹來,抖落的水滴順著發絲流進衣領,令人顫栗。
宜趣閣內傅青鳳吩咐連雨等欽瑯來了再布菜,天冷涼的快,又讓廚房多做些羹湯和甜酒,吃來暖胃。
欽瑯掀著簾子進來,白鷺守在簾外。
“快進來暖暖,到爐子這。“傅青鳳上前拉著欽瑯到炭爐旁,給他彈去肩上的水珠。
“母妃今日去瑯兒那,可是五妹妹好些了?明日散學我就去看她,帶上他最喜歡吃的小食。”
看著少年眼里的希翼與光彩,傅青鳳到嘴邊的話不知道如何開口。
“你五妹妹初醒,身體未愈,該吃些清單的,怎能亂吃?”
“還是母妃細心,我倒是粗心了。”欽瑯歉笑著點點頭。
心想既然五妹妹已有好轉,怎么母妃的笑容卻如此勉強,隨即明白了。
“母妃五妹妹吉人自有天相,老天還要她常伴你膝下……”
欽瑯說完這話便暗叫不好忙轉移話題,問飯菜可準備好。
傅青鳳盯著初長成的少年,已經不是記憶中的孩童模樣,軟軟嫩嫩的面龐開始有了少年特有的青澀。
傅青鳳回味著那句話,常伴膝下,只有兒孫才是常伴膝下,難道?再細想想又覺得是自己多慮了,他怎么可能知道?
這廂話還沒說完,那房飯菜已經準備妥當。
不同于一般鼎盛之家,滿桌珍饈佳肴,小小的四方桌上,葷素搭配,有清爽可口的,也有辛辣勁爆的,倒是羹湯有三種素的、葷的、和甜的。
食不言寢不語,只有碗筷碰撞,和攪動湯汁的聲響。
飯畢,傅青鳳又拉著欽瑯好一陣語重心長地教導。
“記住了,不要學你父王,朋友交一堆,有正形的沒幾個,天天吟詩作對也沒見作出個什么名堂,要不就擺弄他的花花草草。學學你安表哥,三年后必定金榜題名。娘也不要你那么有出息,有他一半就好了……”
聽著婦人的嘮叨,欽瑯只是笑著一一應承,并不反感,果然天下母親都一樣,都說別人家的好,卻為自己家的操碎了心。
還是連雨看不下去,提醒傅青鳳,時候不早,這才放欽瑯離開。
只是在臨出門前,少年調皮地回身對傅青鳳大聲說道:“母妃,不要太小瞧你的兒子,你兒子也是很厲害的。”說完就跑了出去。
聽了欽瑯的話,傅青鳳笑著同身邊的連雨說:“你看才說他幾句,又這般淘氣的不行。”
“娘娘,世子還小,任性淘氣才是應當的,難道你要他小小年紀便像個老學究,說話做事一板一眼?你愿意,奴婢可不愿意。”
連雨逗得傅青鳳莞爾輕笑。
片刻之后傅青鳳拉著連雨一臉認真道:“連雨,方才你也聽見瑯兒說的那句了吧?他是什么意思啊?”
“娘娘,不要胡思亂想,世子只是隨口一說,哪有那么多意思不意思的。“連雨安慰道。
“誒……本宮有時候就是覺得瑯兒好像什么都明白一樣。“傅青鳳感嘆。
“娘娘,你就是憂思過多才夜不能寐,放下那些桎梏,對你的病情也是有益的,難道你不想看到五小姐和世子的喜事,不想喝那杯喜酒,不想看兒孫繞膝,享齊人之福?“連雨一連串的話終于打消了傅青鳳的疑慮。
“是我想多了!瑯兒還那么小,哪有這些敏感心思。”
欽瑯回到放鶴館就讓白鷺派人去打聽崔染心的病情。
坐在案前書看不下去,作畫也靜不下心來。要不是太晚他過去于理不合,早就自己跑過去看個確切。
欽瑯覺得時間過的也太慢,實在是等的不耐煩,拿上披風走到外面,這時弦月高懸,月華如練,萬籟寂靜,遠遠地傳來熟悉的吐納聲。
來不及喘口氣的白鷺,看著自家世子一臉焦急,忙斷斷續續說道:“世子……不好了,聽說……五小姐的……嗓子……”
“嗓子怎么了?“
欽瑯不好的預感愈來愈重。
這時紅鯉端來一杯涼茶,白鷺接過來咕嚕咕嚕飲盡。
“嗓子壞了!不能講話了!”
白鷺說完低著腦袋,等著主子發火。
可是等待良久,偷瞄一下,眼前哪還有人!
只聽見“砰”地關門聲。
就在白鷺還傻愣在原地時。
“吱呀”門又打開了,欽瑯懷里抱著一個包袱,丟給白鷺。
“傻愣著干什么,走呀!”
聽到欽瑯的指令,白鷺連忙跟上。
片刻之間,兩匹駿馬一前一后,噠噠馬蹄聲響徹在幽靜的小道上。睡夢中的人家被吵醒,嘟囔幾聲,翻身繼續睡去。
忠勇國公府門前,士兵們看著這么晚還來的世子爺,攔也不是,放也不好。
欽瑯也不為難他們,溫言溫語地說道:“書中幾處不明白的地方來找表哥指教。”
士兵們聽了這話,哪還有攔著的道理,點著頭彎著腰放人進去。
眼看著人是往好醒閣而去,卻不知道,在好醒閣的院前,轉身走上了一條通向夢覺樓的小路,有風徐徐夾著花香草香,心中沉悶的少年,腳步漸漸輕盈了許多。
“世子,這樣做不好吧,雖然你和五小姐有婚約在身,可是這么晚了,被別人看見總歸是有損姑娘家清譽的。”
白鷺縮著腦袋小聲提醒。
“要你多嘴,我自有分寸。”
欽瑯說完揚揚手中的包袱。
白鷺雖然好奇,難道自家主子深夜到訪只是為了送東西,那又何必自己親自來,剛才自己帶過來不就行了,但是他卻沒有膽量繼續詢問。
來到院前欽瑯讓白鷺等在門外,自己翻身就進了院子,輕車熟路來到一扇廂房門外,靜靜立在門口沒有敲門,隨后轉身來到窗口,捏著鼻子學貓叫,叫了四聲便停了下來,靠在窗外閉目養神。
并沒有因為自己月下私會的行徑有半點心虛。
一會就聽見窗戶打開的聲音。
開窗的少女露出小小的腦尖,烏溜溜地眼珠四處張望,像一只警惕的貓。漸漸地大膽起來,把整個腦袋探出了窗外,在看到依墻而立的少年時,一臉笑容,格外明媚。
看著眼前的少女,被奪去了好聽的嗓音,可是卻沒有被奪走甜蜜的笑容,欽瑯寬慰的笑容也爬上了臉頰。
自己擔心她擔心得要死,可是當事人卻像沒事一樣,真想好好敲打她一頓,但在看到那消瘦的臉頰后,所有的思緒都化作一個溫柔的笑容。
“外面天涼,也不披一件衣裳?”
看著少年一臉關心,崔染心聽話地轉身離去,再來到窗口時身上已經多了一件衣裳。
倆人沉默片刻,四目相望,少年把懷中還帶著溫度的包袱遞給少女,揉揉她額前的碎發,一個轉身隱入了月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