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說的好聽請藥公治病,但是渾身被捆綁的生疼哪里還能好好去呢,此時的藥公一路無語,也該好好喘口氣了。
“二哥,今個這么順利的綁了藥公,他總該不會胡亂給醫治吧!”這樣稚嫩的聲音在大約十幾步開外的地方小聲傳來。
“你小子,毛還沒長全呢,懂個屁。這藥公若是不肯好好醫治我就廢了他。”粗獷的聲音包含著野蠻與恨浪。
“今兒個還不錯,二哥這個細皮嫩肉的女人正好伺候你。”又是那個尖細著嗓子的匪徒。
“好了,哥幾個也辛苦,今夜交了差,明日到哥哥家喝酒。”是九環刀的聲音。難不成我這一世就落在這樣的狼窩里了,九環刀不知是何等人物,雙眸深邃,身材豐碩。一看便是武藝高超之人,但不為著報效國家卻來此地做了匪徒著實可惜了。
從馬上被按下來渾身酸痛,之后又被強扭著拉扯著進了一處院子,耳邊倒是安靜了,隱約可以聽得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好像是哭,又仿佛是叫。聽的不甚真切。這里怎么會有芍藥的香味,滿滿的順著鼻腔滑進肺腑,約莫著種花之人定是一個細心周到的愛花者。
一路倒是平坦,四周的嚎叫聲越來越亮,為何被綁了卻不是驚心肉跳的感覺,內心怎地這樣安穩,想我堂堂郡主卻被綁匪劫持,原先我是該這樣子想的。
一個急促的奔跑聲由遠及近,大聲喊道:“二爺,王讓你押著藥公速速進去。”聽上去好像什么人得了急癥。
“老九,這兩個丫頭交給你了,關在馬圈里。”黑心肝的你怎么沒有被狼叼走呢,我咬牙切齒的在心里狠狠的罵了他的祖宗。
“夫人,你還好嗎?”耳邊傳來春曉啜泣的聲音。
“無妨,我乃是習武之人這點折磨還是受的住的。”雙眼被蒙著,反捆著的雙手早就沒有了知覺,后面不知是不是墻壁,不由得靠了一靠道:“春曉,你怎么樣?”
“火海里就是夫人將我救了下來,如今又是連累夫人受如此虐待之苦,春曉······”聽得她傷心的哭泣聲,仿佛我是沒有心肝之人,竟然無懼。遂安慰道:“今日之事又不是你的錯,許是碰上了。”是的吧,就是碰巧。
長夜里我與春曉緊緊挨著,逃是不可能的,既來之則安之。挨到了天亮,我與春曉也總是該管的了吧,就算是殺頭也該給個痛快話了,活活綁了一夜,終于一個肉墩子出現在我的視線。
頭發散漫了一臉,也沒有氣力站起來,癱軟在角落里道:“要殺就干脆些,何必如此。”
春曉的身體抖動不安,我給了她一個鎮定的眼色,見她稍稍安穩了又道:“給口水喝。”
也許那肉墩子是個啞巴,將我一把揪著衣領提了起來,推搡出了馬圈。此時方才看清楚了,人家的馬圈竟然是三面墻的房子,頂上一個肥大的蜘蛛在悠閑的織網。
一溜瓜棚茂盛非常,柵欄精細的纏繞著一叢一叢的牽牛花,如果不知這里是匪窩,我倒是樂意住個三五日。
順著平整的石子路被帶到一幢整齊秀麗的木屋前,門口站著的不是九環刀嗎?他家?不像,何必費神猜測,我甩了甩粘在鼻梁上的一綹頭發。盡量不去看他。
九環刀的臉剛正,天圓地方,發際整齊,肩寬背闊。
“怎么一夜就成乞丐模樣了,帶她去洗漱了,送到嫂子那里去。”九環刀不愿意看我,本小姐乃絕色,我低低地哼了,便扭轉臉也不去看他。
這里是缺丫鬟嗎?昨夜那撕心裂肺的嚎喊聲就是壓寨夫人生產的痛叫,我極不情愿被拖進了木屋。
精美的木床上一位婦人安穩的躺著,額上一根滾金邊發箍整齊的秀出了婦人的輪廓,一雙眉如飛舞柳葉,右邊一顆紅痣正好長在眉峰,仿佛夏夜里的圓月,朦朧縹緲。
鼻頭雖大卻不影響臉龐的美感,見著我安靜的立在地上,睜開丹鳳眼嬌柔道:“你來了,我們母子以后想著是靠你照顧了,我昨夜產的困難,今日身上疼的厲害。”言語間瞅著我沒有高傲的姿態,也不似強勢霸道,柔和的性子,我怎么卻從心里想要好好照顧她了呢。
見我直直盯著她,又笑道:“姑娘生的如此漂亮,怎么就命苦了,真是紅顏薄命啊,以后就在我這里,有什么難處盡管說,我沒有姐妹,你如果愿意就叫我姐姐吧!”
我的嘴張了張,有什么話想說,卻不知道該如何出口了,她見我窘迫,復微笑道:“怎么不說話,也是啊,好端端的被挾持了來,怪可憐的。”
我終于在她閉目養神時問她:“夫人可是餓了嗎?”她見我同她說話,竟然開心的笑道:“你終于說話了,以后我就不愁憋悶了。”我再次張口結舌。
紅棗粥端送給她,見她雙目里蓄滿了淚水,不知怎么我竟覺得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內心同情起她的遭遇來,大千世界無限繁華,我雖被關在高門大宅里,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卻不知這世界悲情愁苦,想到此處心里默默的自嘲了一回。
那婦人的月子里我就見過九環刀一次,而且也不知春曉的處境如何,藥公和藥婆相比早就回去了吧,雖是伺候月子,但我也不是一個人,這里的山大王還是很細心的,自家夫人照顧的細致周到,就是總能瞧見那婦人的愁眉。
整個時間里,我都在想著如何逃走,也從好幾個同我一起的丫頭子旁敲側擊詢問過,只是從來都沒有問到什么有用的東西,更不知何時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一日我洗了孩子的衣服,抬眼一瞧一個后生打扮的姑娘手里拎了一個灰黑色布袋站在拱形門里,沖著我直笑,臉上掛滿了晶瑩的淚珠,一月不見怎地春曉竟是這副模樣了。
我甩干手站起來,她就朝著我直奔過來,抱著我渾身抖動著顫巍巍問:“夫人,你一切可是都好嗎?”嗚嗚。
見她突然出現,我有些不知所措,納悶中九環刀立在門外,悶聲道:“你該好好感謝我家夫人,這丫頭手腳利落,還給你。”
怎么他竟如此之人,冷傲目中無人。
攜了春曉的手進到里屋去給夫人道謝,她懷里的孩子正在享受母親的溫馨,熟睡中稚嫩的小嘴還在允著。我攜了春曉的手跪在地上,春曉不斷的磕頭,我腰身挺直道:“多謝姐姐將春曉還給我,大恩樂善磨齒不忘。”
“你既叫我姐姐,我便不能不管你,前日里趁大王心情大好之時給你求了來,不過我也不能眼看著你在這里受苦,若是想要離開這里我倒是愿意助你。”不想她一個弱女子居然有如此先見,我確實想要離開這里,可是不曉得她怎會就如此想要放我呢?
入夜,油燈里冒著妖嬈的黑煙,案幾上的籮筐里盛著幾件馬上做好的小衣服,春曉的手藝真的是絕技,生龍活虎,夫人從春曉回來一直夸口不斷,也難怪我乃是千金之身,自小除了舞劍,哪里學了女工。
夫人歪在床上,望著春曉手里的繡工,輕聲道:“這丫頭倒是心靈手巧的很呢,樂善妹妹卻及不上。”眉眼里盡是高興喜歡。春曉望著我,見我給她使了眼色便羞赧一笑,夫人接著道:“與妹妹相處一月有余,我身子也大好了,卻從來沒問過妹妹的家事。”
我心里軟了,和盤托出自己的身世,卻不便告訴她我將要去哪里,春曉抬頭吃驚的望著我,夫人更是聽故事樣張口結舌。轉而淚水順著她的雙頰滾落下來。
我與春曉面面相覷,旋即安慰道:“妹妹的身世雖高貴卻生不逢時,卻不想惹了姐姐的傷心事。”月有圓缺,事有喜悲,不想丘的身影卻在腦海里縈繞不休。
夫人沖著屋頂道:“明日巳時大王要出門,家里守衛松懈,就在那時你們走吧。”
我仍了手里的活計,趕緊跪在地上給她磕頭。夫人下地牽了我的手拉我和春曉起身道:“若是日后再見,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我使勁點頭:“姐姐今日之恩,樂善磨齒不忘。他日若有所求樂善必定報之以李。”
夫人緩緩道:“那使九環刀的乃是我的義弟,受恩與我的父母,他日求郡主帶著他建功立業。”
我默默擁抱了婦人,“姐姐所托之事樂善定會記在心里。”
巳時月亮爬了上來,新月照著一條羊腸小道,與夫人拜別,一路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