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26年,七月初五,宜出行、祈福。
城外太平山上廟宇林立,但凡能想得到的神仙,太平山上都有供奉香火。
七夕未到,已經有很多人趕往太平山求姻緣。
齊方與清漪同坐一車,只帶了三五個聽差使的丫鬟小廝就上路了。
“他們干嘛去呢?”
“帶著香燭貢品,還能去哪,太平山唄。”
“齊家少爺還沒好呢?前幾日不是娶親沖喜了嗎?”
“誰知道呢,可憐新娘子了。”
街上有人認出齊府家仆,小聲議論著。
齊方一行人巳初二刻出門,至午正一刻才到法嚴寺山門下。
來福上前對寺里的小沙彌笑道:“勞煩小師傅通報一聲,請妙空長老說話。”說著將帖子遞上。
小沙彌見來人雖不多,但個個打扮都不俗,連來福這樣的差使小廝也周到有禮,當下不敢怠慢,行了一禮,說道:
“施主稍后。”
之后便慢跑開去了。
齊方扶清漪下了車,站定了,只見法嚴寺香火鼎盛,香客如織。莊重的殿宇顯示著佛家的寬卑,空氣中彌漫著香燭的味道,和尚們唱經的聲音不時飄進耳朵。
與山外的炎熱天氣不同,法嚴寺高居太平山,樹木成蔭,清涼舒適,確是難得的消暑勝地。
清漪笑道:“這地方大概神仙也住得了。”
齊方正要說話,只聽見身后有聲音喊他:
“明赫!”
齊方轉身看去,是一位青衣公子。
身形健挺,面目清朗,手持折扇,頗有古風。
在齊方的想象中,翩翩公子大概就是他這個樣子。
在腦子里搜索了這人的印象,來人姓唐名書字留墨,是京兆尹唐青竹的公子。
齊宣和唐青竹是同鄉,又系同科,所以兩家關系莫逆,齊方和唐書自然親如兄弟。
“留墨,你怎么在這兒?”齊方問道。
“天氣太熱,我來山上住幾天。”唐書解釋道,但他一激靈,反應過來,大喊道,“你的病好了?”
齊方點點頭。
唐書又看向一旁的清漪,唐書以前經常來往齊府,與清漪也很熟悉,笑道:“恭喜恭喜,有情人修成正果。”
三人正說著,只見法嚴寺住持妙空長老帶著兩個小沙彌迎了出來,長老雙掌合十,行了一禮,笑道:“聽齊大人說公子的病大好了,貧僧猜這幾日公子定要來的。這位是少夫人吧?”
清漪福了一身:“長老好。”
妙空接著說道:“貧僧早已備好廂房,各位請。”
唐書在一旁笑道:“你這和尚,大中午的,也不知準備一桌上好的齋菜,我可是早就餓了。”
妙空長老笑說道:“齋飯也早已備好了。”
清漪在一旁說道:“素聞法嚴寺的齋飯極好,今日叨擾長老了。”
……
丫鬟小廝們安排住處,齊方、清漪和唐書三人由妙空長老領了在內室坐了。
不一會兒,一桌素齋上齊了,眾人動筷,不在話下。飯后,眾人歇了中覺,齊方和清漪在菩薩面前還了愿。
走出大殿,眾人與妙空長老比肩而行,由他帶著參觀寺廟,一路邊走邊說話。
“法嚴寺千年古剎,雖來過數次,但每次竟都能有不同體會。不愧是神仙境界。”走在古剎的林蔭中,齊方贊道。
一旁的妙空主持笑道:“公子乃是有佛緣的人,獨具慧眼,自然看得明白。”
唐書不樂意了,叫道:“你這和尚拐著彎的罵我沒佛緣沒慧眼是不是?我們家一年捐多少香油錢給你。”
一番話惹得齊方和妙空和尚哈哈大笑,連清漪也被逗得用帕子捂著嘴笑。
笑完后,和尚正色道:“一切眾生都具如來真義。唐公子自然也是有佛緣,有慧眼的。佛曰:一切眾生,從無始來,迷己為物……”
齊方也跟著念道:“失于本心,為物所轉。故于是中,觀大觀小……”
齊方跟和尚默契地相視,齊念道:“若能轉物,則同如來。”
和尚止住了,但是齊方還接著誦道:“身心圓明,不動道場,于一毛端,便能含受十方國土。”
念到這兒齊方才停下來。妙空和尚吃驚地看著他,顫抖著聲音道:“公子如何知道這《楞嚴經》后面的內容?”
啊?
齊方納悶了,只是因為國家圖書館正好有《楞嚴經》,他也就跟著念起來。
“后面的難道不是這幾句嗎?”齊方納罕道。
“《楞嚴經》散佚已逾百年,現在僅存的殘卷,只到‘若能轉物,則同如來’為止,后面的就沒人知道了。公子你……”妙空和尚激動地看著齊方。
齊方腦子飛速的轉動起來,要怎么解釋呢?
人家失傳百年的經典你會背,怎么解釋出處呢?
齊方想了半天,索性扯謊道:“那年我救過一個老和尚,和他待過一段時間,閑來無事,他教給我的。”
“那位老前輩現在何處?”由不得妙空不緊張,那位老前輩恐怕知道《楞嚴經》全卷的內容,如果他還通曉其他經文,那對佛門來說,就是一尊活菩薩。
“那位老前輩傷得太重,我沒能救回來,已經圓寂了。”齊方嘆了口氣。
妙空和尚跟著念了一聲佛,又小心問道:“那老前輩除了教公子《楞嚴經》外,可還有別的傳授?”
齊方當下反應過來,說道:“除了《楞嚴經》,老前輩還教過我《寶興論》、《法華經》、《涅槃經》還有《寶王經》,還要很多一時也說不過來,其他的就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短篇經文了。”
齊方每說一部佛經的名字,妙空主持的太陽穴就跳一下。
這些經典流傳到現在,要么失落無考只見史籍,要么殘缺不全難辨其詳。
妙空艱難地平復自己激動的心情,又念了一聲佛。
清漪聰慧,上前笑道:“方哥,那位老前輩恐怕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這才傳你經文,想來是希望你能代他傳授下去,諸多經典不至失傳。既如此,你就把老前輩教你的,都默寫下來,交與長老,也不負老前輩一番心血。”
齊方當然無不答應。
妙空和尚高唱了一聲佛,喜形于色,對清漪行了個禮,說道:“少夫人大善,我佛定會保佑。”
和尚也順坡下驢,對齊方施禮道:“公子對佛門有大恩德,我輩感激不盡。若不嫌棄,貧僧想與公子結個善緣。”
齊方本能的向后退了半步,前世許多假和尚口里說著與你結善緣,實際上是要你掏錢買東西,他就上過這樣的當。
妙空見齊方有防備樣,笑道:“公子不必驚慌,貧僧只是想代師收徒,與公子結為師兄弟罷了。”
齊方一臉吃了蒼蠅的痛苦表情,看了看清漪,又看了看一旁強憋著笑的唐書。
“這……這……”
妙空知道齊方在擔心什么,解釋道:“公子誤會了,公子作為俗家弟子即可,婚喪嫁娶等一切行止,與日常無異。貧僧此舉,只為聊表謝意,還望公子成全。”
俗家弟子那還差不多。
齊方也不在意,據他所知,京城里很多達官顯貴,都是佛門俗家弟子,當今的老太后就異常尊崇佛門,妙空和尚與皇家的關系十分親密,連云皇都親口尊他為大法師。
收徒儀式只在法嚴寺的一間小佛堂里舉行——是齊方的意思,他不想弄得滿城皆知。只有寺里有數的幾個長老參加,妙空說了齊方的事,他們當然無不贊成此事,都說日后必是一樁佛門佳話。
妙空和尚為齊方取了法號,叫妙真,還給了他一個法嚴寺傳經長老的職,二人以師兄弟相稱。
齊方對于此事感覺平平,但他不會知道,佛門的身份在日后會給他帶來多大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