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第二天情緒不怎么高，齊方自然哪里都沒去，只陪在清漪身邊看看書，寫寫字。

“要不我們今天就去城外將長安接過來把?！饼R方提議道。

清漪眼睛一亮：“可以嗎？”

齊方摸著清漪的手：“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可以的，來福備車，我們出城?！?/p>

齊方和清漪只帶了來福出城，小半個時辰才到了城外的悅來客棧。

客棧掌柜見齊方夫婦二人穿著不凡，迎接時顯得誠惶誠恐，齊方笑道：

“掌柜不需客氣，我們只是來找個人，請問顧長安公子住在哪間房？”

掌柜的如實說了，齊方又說：“我們自己上去找，掌柜的忙去吧?！?/p>

說著便帶著清漪上樓去了。

來至門前，剛要敲門，便聽門內(nèi)傳來聲音。

“爹，明天我們就能住進舅舅家。”是顧長安的聲音。

“早知道這么簡單，哪里還用得找用什么苦肉計，老子還沒死你就抱著牌位?；逇?！”是一個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

那老人聲音又說：“要不是生意敗了，咱們何至于淪落到寄人籬下?！澳抢先藝@了一口氣。

顧長安接著說：“是啊，誰曾想到冰塊價格跌得這么兇，咱們把錢全砸進去了，連本都沒撈回來。進京的盤纏都好不容易才湊齊的?！?/p>

“別說了。經(jīng)過這事我是明白了，我不想再折騰了，就在尚書府頤養(yǎng)天年算了?！?/p>

“爹你也別光顧著自己，也替我打算打算?！邦欓L安著急。

“笨！你舅舅如今是一部尚書，給你謀個差使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到時候做個知府還是巡檢，還不夠你美的？都是親戚，他難道會看著你這個外甥餓死不成？”

齊方和清漪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齊方頓時火從胸中起，就要闖門而入，清漪流著淚拉住他，咬著嘴唇搖搖頭。

房里那老人又說道：“真沒想到，原來的窮縣令，如今竟做了尚書。當(dāng)年他貪慕咱們家富貴，硬把親妹妹嫁到咱們家，咱們家對他也是傾囊相助，這才造就了他今天。說起來，他這尚書的椅子，咱們家得坐一半呢?！?/p>

清漪聽不下去了，拉了拉齊方，輕聲道：“回去吧?！?/p>

齊方還想爭論什么，但清漪的眼淚著實讓他心疼，無奈地搖搖頭，拉著清漪，兩人緩步下樓了

從二人進客棧到出來，前后不過半炷香的功夫。

馬蹄聲噠噠的遠去，路上都是清漪的眼淚。

而悅來客棧的掌柜看了也納悶，所以當(dāng)顧尚和顧長安父子二人下樓時掌柜的便多嘴了一句。

顧尚一聽便知不好，急忙追出門去，但哪里還看得到什么，便坐在地上哭號：“完了，一切都完了！”

清漪回來后就一直把自己鎖在屋里，任誰叫門都不開，連齊方都被擋在外面。

到了晚上，齊宣從禮部下衙回家，管家建興與齊宣說了。

齊宣嘆了一口氣，親自去叫門：“好孩子，把門打開，有什么事跟爹說?！?/p>

齊宣親自敲門，清漪沒有不開的理。

齊宣齊方父子一進房，就看見清漪那腫的跟桃一樣的雙眼，齊宣揮揮手，讓下人們下去，齊宣心疼孩子，說：“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說起來也沒什么意思。但你們?nèi)缃褚泊罅?，有些事還事也該告訴你們知道?！?/p>

說起來也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沒甚新意。

無非是做官的到了地方要與地方豪族打好關(guān)系，而地方豪族也要摸準(zhǔn)新任父母官的脈。

聯(lián)姻自然是個不錯的選擇，但不能說齊宣賣了自己的妹妹。

齊方的姑姑嫁到顧家后，夫妻兩也是恩愛異常，顧家對新媳婦也很好。

壞就壞在齊方的姑姑頭胎生了個女兒。

而且在生完清漪后，齊方姑姑的身子便越來越虛。

想再要一個孩子也不能夠了。

之后便是很惡俗狗血的家庭倫理劇了，夫妻恩愛在傳宗接代面前一擊即碎。

丈夫在爹媽的百般勸說下，終于還是另娶了一房。

如果娘家強勢，顧家是萬萬不敢在此時娶妾的，但壞就壞在齊家當(dāng)時只剩齊宣兄妹二人相依為命。

再加上齊宣當(dāng)時仕途頗為不順——說到這里齊宣只一句話帶過，并沒有細講。

齊宣對妹妹的遭遇深表同情，除了接回家小住兩日外，他也幫不上忙。

果然，顧家二胎便生了個公子，取名叫長安。

而齊方的姑姑此時因病而生氣，一口氣沒上來，竟撒手去了。

顧家此時正沉浸在喜得麟兒的歡樂之中，對喪事竟草草了之。

而年幼而敏感的清漪在家里變得沉默寡言。

清漪越不說話，顧家便對她越不好。

而當(dāng)顧家生意面臨困難，需要舉家搬遷時，他們竟殘忍地扔下了清漪。

“生了這么個賠錢貨，還帶著上路做什么！”

齊宣講到這里，心疼地看著清漪，顫聲道：“我至今都記得清漪打著赤腳跑到縣衙來的樣子，那樣黑的天，孩子，你才三歲啊，親生骨肉，他們怎么舍得！”

“那一聲舅舅叫得我心都碎了?！饼R宣說著眼淚也快止不住了。

“事情就是這樣，顧家都走了十幾年了，沒想到又找上門來了。若他們父子真心悔改，我們家也不是小氣之人，沒想到……沒想到，他們竟干出這樣混賬的事來。自己裝死叫兒子抱著靈位上門，虧他想得出這樣的主意?！饼R宣氣憤。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清漪眼淚又要下來了。

齊方又勸了半天，清漪這才轉(zhuǎn)好。

今晚，清漪很早就上了床，但一直睡不著。

靠在齊方的胸口，清漪輕聲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辦了。一個是我親爹，一個是我弟弟。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么，他們要這樣對我。”

清漪今天流的眼淚比任何時候都要多。

作為丈夫，齊方很想安慰妻子，但他真的不知道說什么好。

一覺醒來，清漪仿佛把昨晚的事忘了，竟語笑嫣然地要齊方出門逛逛。

“唐大哥前幾天還找你喝酒，你去吧?！?/p>

“我還是在家陪你吧。”齊方還是不放心清漪。

“我沒事，真的。你快去吧，人家前兩天就來請了。來福，好生跟著?！鼻邃粜Φ?。

齊方本不愿出門，但還是被清漪從西角門給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