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來到臘月十八日，按照云國傳統(tǒng)，這日官府封印，暫停辦公，大小官員放假回家過年，至來年正月十八日開印辦公。

但封印并不意味著衙門沒人，放假期間衙門仍然有人處理些零星事物。

身為一部尚書的齊宣把能推的事都推了，這才有空閑在家。

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也越來越冷，臨近年關(guān)，各家也都忙起來。

這天一大早，齊方剛出房門迎面就撞到來福，齊方責怪道：“急急忙忙的像什么話。”

來福笑道：“少爺，我?guī)闳タ春猛嬉鈨骸！?/p>

大冬天的，齊方連門都不愿出，有好玩意兒他都不愿看。

來福拉著齊方去了西角門，門外停這十幾輛車，有牛拉的，有馬拉的，更多的是騾子和驢。

齊方一見便知是莊子上來人了。

“你爹也來了？”來福的爹正是齊府農(nóng)莊上的管家。

來福喜滋滋地點點頭，父子一年不見，做兒子的哪能不想。

齊方這時便拿出主人家的姿態(tài)，問道：“你爹多大年紀了？”

來福答：“快六十了。”

齊方點點頭，思忖了片刻，六十歲在云國已經(jīng)算老人了，平常人家六十歲的老漢早就兒孫滿堂了。

齊方做主道：“告訴你爹，今年就別回莊子上了，留在府里過年。年后回春了再走，到時候你也跟去……”

齊方還沒說完，來福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哭道：“求少爺別趕我走，我以后一定盡興伺候您，求您別趕我走。”

齊方苦笑：“我的傻兄弟，誰要趕你走了。你大哥是不是也在莊子上，我是要你跟你爹去，到莊子上一家團聚，順便讓你爹把莊上的事情交給你大哥，以后要他管，你就帶著你爹回府里來。老人家年紀大了，每年這樣走一趟身體也受不了，再者也是為了你更好盡孝。你爹快60了，到時候風風光光給你爹過個壽，我請老爺也來，你說好不好？”

來福聽了自然無不樂意，他本想著過些日子去求老爺，讓他把父親接回來，想不到少爺首先開口了。

來福恭敬地磕頭謝恩，不住地說好話。

從莊上一起來的管事見了齊方，快步上前請安，笑道：“少爺和少奶奶大喜，我們莊上都沒送禮來，今兒一應(yīng)補上。”

齊方笑罵：“你這老貨倒是會取巧，拿我家東西再給我送禮。”

老管事取過清單，向齊方匯報道：“莊上的東西建興管家都點過入庫了。我們自個兒還有點小玩意兒送給少爺并少奶奶還有府里姑娘們解解悶。白兔兩對，活錦雞兩對，梅花鹿一對。”

齊方接過清單看了，笑道：“有心了。搬完貨好生歇著吧。”

齊府不止這一個莊子，接下來的半個月里，三四個莊上的管家陸陸續(xù)續(xù)都入了京，來來往往幾十駕車看起來也頗為壯觀。

齊方不禁感嘆，就算自己這禮部尚書府屬于清貴，但其奢靡程度也不是普通勛貴之家能比。

但作為既得利益獲得者，齊方此時正在花園里逗那對錦雞和白兔。

今年適逢齊方大喜，齊宣例外的將莊子上的人都留下來過年，齊府迎來一年里最熱鬧的時候。

又幾日，齊方和管家建興并府里幾位老人，將齊府需要外送各府的年禮都安排妥當了，一家人這才得以休息。

齊宣的說法是，如今齊方也成了親，府里也該慢慢讓夫婦二人操持起來，但齊府人丁不旺，齊方是獨苗，也沒個人扶持，齊宣就想著給齊方夫婦二人挑選幾個能干且經(jīng)歷過世面的老人幫扶。

再有一個便是，“府里論理也該好好熱鬧一番。”這是管家建興的建議。

齊宣而今年紀漸漸大了，也正想找?guī)讉€府里的老人自在的說說話。

“幾個孩子吃過什么見過什么？跟他們沒什么好說的。”齊宣還真找不到什么話跟孩子說。

……

云國的新年與傳統(tǒng)無異，三十晚上也要貼對聯(lián)吃年夜飯。

往日冷清的禮部尚書府今日格外熱鬧，按照齊府傳統(tǒng)，每年新年的大門春聯(lián)都有家主齊宣親手書寫，再由少爺齊方親自貼到大門。

但今年齊宣把這個事交給了齊方：“大半年了，看看你的字有無長進，寫好了，自然有賞，若不好，也要重重的罰。”

齊宣的話，引得一家老小竊笑，管家建興笑道：“少爺?shù)淖执笥羞M益了，外頭的人都說好呢。”

“外人哪有懂字的，整個云國懂字的也不過一手之數(shù)。”齊宣這話說的讓一旁的齊方撇撇嘴。

沒這么夸自己的。

云國文壇，有書畫雙絕，父親的字便是其中一絕。

而此時齊府門外便蹲了不知道多少人。

“吳老二，也該讓人搶一回了。去年你就搶了上聯(lián)，五百兩銀子還不夠填你的肚？”

“放屁！老子去年差點讓人打死，拼死了才護住兩個字。“

“那也是你活該，齊大人的字極少外傳，去年大人一聯(lián)就是十三個字，你也不怕?lián)嗡馈！?/p>

“就是，能得著兩個字也夠你吃三五年了。今年你小子還來這兒干嗎？“

“我都打聽清楚了，今年齊府過大年，闔家上下百來口人都在，保不準齊大人一高興就……“

正在說話間，齊府大門開了一條縫，從中探出一個小廝，看了一眼便又縮回去。

而另一邊，齊方已經(jīng)抄起了筆，在灑金的紅紙上寫了起來。

“校經(jīng)天祿，知有書者真富貴“

“調(diào)鼎承明，憶無事時即神仙“

橫批：“詩禮傳家“

當齊方寫完最后一筆，滿座家小都夸他寫得好。無非文曲下凡，金榜得中之類的奉承話，但齊方知道他們都沒讀過什么書，夸自己無非是因為自己的身份。

齊宣慢步至案前掃了一眼，笑道：“你們快別夸他了，夸多了他真當補藥吃了。”

清漪也看了，笑了笑，并不說話。

齊宣又道：“年紀不小，口氣倒很大，若你真有此番體會倒也罷，這副聯(lián)定是你從哪部野書上化用過來的。”

齊方見自己的伎倆被識破當下也不知道說什么，齊宣又補充道：“雖無真情，但大意很通，字也能入得眼。建興，找兩個人貼了出去。告訴門外的人，這副聯(lián)不準撕了去。”

建興跟了齊宣幾十年，哪里不知道老爺分明很喜歡少爺這副對聯(lián)，當即笑著出去了。

門外，建興向門外蹲守之人招呼道：“這副聯(lián)是我家少爺所作，老爺說了，你們誰也不準撕了去，否則必有重罰。”

門外之人自然稱是，待建興帶人貼完春聯(lián)，眾人一擁而上。其中不乏識貨之人。

“小齊少爺這筆字大家風度已現(xiàn)，不出十年，我云國必出一書法大家。”

“我倒覺得小齊少爺再有三五年必能超越齊大人。”

“齊少爺現(xiàn)年還不到20歲，加以時日，無論是民間還是廟堂，經(jīng)三五年的事，必能超越齊大人。”

“那這副字咱還摘不摘了？”有大膽者提議。

“齊大人都發(fā)話了，你不要命就去撕。”

齊府一家宴畢，齊方清漪房內(nèi)。

清漪笑道：“你那副聯(lián)，賣弄之意也太重了些。”

齊方苦笑：“連你也覺不好嗎？”

“好當然是好，不然老爺也不會貼出去。只是方哥你尚年輕，說‘無事即神仙’到底消極了些。”清漪解釋。

二人睡下，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