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隱隱有預感——

我和顧啟舟的關系，會在這次見面后徹底結束。

“我想復讀，決定好了?！?/p>

高考遇分數線暴漲，原本拿著可以上本科院校的成績，卻淪落到上好一點的大專都岌岌可危。

不過，奇怪的是，顧啟舟這么一個懦怯的人，怎么鐵了心要復讀？

“我去見你一面吧。”我提議。

一定有什么事情發生了，以我對他的了解。

時間一晃而逝，真正等我忙完手頭的事情后，他已經在復讀班呆了將近一周。

我坐在銀灰色小轎車內，慢慢看司機沿著導航著開往市外郊區——顧啟舟的復讀院校位置很偏。

“是不是去看朋友啊。”司機看了眼后視鏡，隨口問我。

“嗯?！贝巴怃冷罏r瀝地下起了雨，蓋住了行人模糊的臉，在眼前一晃而過。

我沒有勇氣選擇復讀。

所以不足一個月，我就要去別的城市讀大學。

司機開車很穩，不一會兒就越過跨江大橋，開進了小鄉村。

出門前，想過很多見面的話，我應該說什么？是問他的近況，還是問他復讀的緣由？亦或是，什么都不問，就跟他扯一扯我的日常？

我很忐忑，但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忐忑都化為平靜。

“我外婆去世了，就在我高考那天?！?/p>

身后的噴泉來來往往有學生走過，聚集在校門口提著保溫瓶眼巴巴等自己的孩子出來的父母靠在門口，忍不住看上我們一眼。

“你覺得對不起她？”我問道。

“她整整等了我七天！”顧啟舟表情痛苦：“我沒辦法拿著我這個成績去面對她。”

人死如燈滅，他整整穿了三天的喪衣，硬是將亡人的心愿背負到自己身上。

“我本來覺得，其實就這樣被錄取了也好，但是我去錄取學?？戳艘幌拢l現，那不是我想要的，我外婆知道了也不會開心的?！?/p>

所以，他決定再拼一年……

噴泉身后的磚紅色歐式教學樓靜靜地響起音樂，寂靜而嚴肅。

拿了飯菜的學生，推了推厚重的眼鏡，步履匆匆，面無表情，像極了兩三個月前還在讀高三的我。

如此凝重而快節奏的生活，我逃離出來了，斷不可能再回去。

“你自己決定?！蔽艺f：“還有一個月我就要去上學了。”

我要離開這里，去很遠的地方上大學了。

“有時候，知道有這么一個人陪著自己挺好的?！鳖檰⒅壅f：“我知道你會來，所以我等了整整一個星期。”

撐著傘，他掏出一本《人間詞話》。

遞過來：“送給你的?！?/p>

“送給我？”我問。

“對，祝你大學好運?！甭曇舾邠P，說的真誠。

身后有聲音響起，是女孩湊過來戲謔。

“這是你女朋友嗎？”聲音清脆，她看著我，我看著她。

“不是，只是我的一個老朋友來看我?！鳖檰⒅劭匆娝?，連忙澄清。

長發，銀色鏡框，撐著傘打了聲招呼就出了校門。門外，我身后，那女孩的父母提著餐盒在等她。

“她是我在社團認識的，沒想到她也來復讀，居然還分到了一個班?！?/p>

不知為何，當見到那個女孩，我心里隱隱有種不痛快。

“快打鈴了，還不回宿舍啊？”女孩拿了餐盒回來，笑盈盈招呼顧先生。

“我知道。”啟舟遙遙地沖她喊了一句，把傘遞給我。

“？”

“下著雨呢，把傘拿著?！?/p>

出門太急，我都沒有帶傘，這雨下的不大，我估摸著能打到車。

“那你呢？”

“我宿舍還有傘，不用擔心，就快打鈴了?！?/p>

“那你要好好加油?！蔽医舆^傘，想了想，想問什么沒問出口。

“一定，別擔心，等我高考完就去看你，欠你一次見面。”說完，他揮了揮手。

沒想到這一見后，他卻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