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看診

油燈下。

大夫把完蘇氏的脈搏后，眉頭緊皺：“為何不早些將病人送來，耽擱到這么嚴重才送過來。”

“我們夫人不曾說身子不適，等到小姐發現的時，已經這般，本想讓人下山找個大夫先看著，結果我們小姐不肯，這才連夜趕回城。”翠兒一旁開口。

大夫驚訝的看了一眼旁邊的李清蓉：“你這小姑娘倒是有眼力，知道這病耽擱不得。”

李清蓉看向大夫：“我母親可還有治？她，得的是什么病？”

大夫有些不忍，到底開口：“你母親這病是腸癰。”

翠兒忍不住驚呼，腸癰可是要命的病癥。

李清蓉顫了顫：“可有救？”

“雖然你們連夜送來，但你母親病勢已重，這樣的病勢照理說已經經過幾次疼痛，早該看診了才是。”

李清蓉穩住聲音：“這病大夫可治的了？”

“只能盡人事聽天命，這還是你送的早。”若是送的晚，那就只能等死了。

李清蓉扶著桌子撐住身體，點點頭，吩咐翠兒按照大夫說的拿藥，大夫看李清蓉年幼，嘆一口氣：“你們對藥不熟，還是我來熬吧，你也別太擔心，若是運氣好，還是有機會救回來的。”

“謝謝大夫。”

大夫走后，李清蓉才走到蘇氏身旁，望著蘇氏蒼白無血色的臉：“娘，您既然身體不適為何還要到寒山寺，明明疼痛，為何一句都不提？”

也不知道蘇氏有沒有聽到李清蓉的詢問，又或許腸癰的疼痛已經讓蘇氏完全聽不到李清蓉的話，蘇氏毫無反應。

李清蓉看了蘇氏一會，才向翠兒：“大夫剛說我娘這病已經犯過不少次，你在她身邊伺候，難道一次都不曾發現？”

說到最后一句，眼神分外銳利。

翠兒瑟縮了一下：“奴婢，奴婢發現過一次，可夫人死活不愿意找大夫看，奴婢就以為沒事。”

“我娘為何不肯看診？”

“這，這奴婢也不知道。”

“你當真不知？”李清蓉看向翠兒的眼睛。

翠兒眼神閃爍。

李清蓉手微微垂下：“你現在不回答也可以，但若叫我知道你其實知道什么，卻隱瞞，你這輩子，便別想活著回京城了。”

說話間，李清蓉微微一頓：“我知道你身契不在我娘手中，可照顧主人不當，就算我命人打死你，也不會有人說什么的。”

翠兒的身契不在她母親手中，而在京城，也是她后來回京，才知道的。

翠兒一聽這個，臉色瞬間大變，顯然沒想到李清蓉知道這件事，下意識跪下：“小姐饒命。”

“那就說說，我娘何事傷心，竟傷心到有病不看，還去寒山寺。”

翠兒一時間眼淚汪汪：“不是奴婢不愿意說，實在是夫人不叫奴婢說。”

說到這里，翠兒偷看李清蓉，見李清蓉面無表情，趕忙繼續開口：“夫人最近心情一直不好，她本想帶您去外家，可偏偏老爺被放到柳州府這樣的窮鄉僻壤來當知縣，錯過機會。”

“到柳州府的路上我便看夫人臉色發白，當時只以為趕路累了，卻不想是一直病著，都怪奴婢沒照顧周到。”

李清蓉握著手：“說具體的，我母親不會因為怕吃苦，心情煩悶到不看診，腸癰之疼，可是比吃苦更可怕。”

上一世她并不曾聽翠兒提及這些，那時母親暴斃，她只知道傷心，父親又看顧她不得，最后將她送回了京。

翠兒掙扎。

李清蓉看著翠兒。

翠兒明顯知道點東西，但欺她年幼，想隨便躲過去。

“你不說，也沒事，這事情我會查，只是等我去查，就不是問一句話的結果了。”李清蓉不冷不淡的開口。

“你該知道，我爹總是忙的，娘不在，后宅自然由我管著，我的性子不好，眼里容不得沙子，既然你欺瞞我，到時候也沒必要留著。”李清蓉的聲音冷到極點。

翠兒才知道害怕，趕忙開口：“京城傳來信，說夫人這么多年跟著老爺，沒叫老爺升官也就罷了，還讓老爺放到柳州府這等偏僻之地當官，說都是夫人沒用，和人打不好交道，也害了老爺——”

李清蓉的手微微冰涼，她不知還有這樣的事情。

只是父親官職起伏，和母親又能有什么關系，男子當官，女子在后宅又能有什么影響。

李清蓉深吸一口氣：“還有呢，若只是這點，郁結于心也就罷了，怎么會讓我母親身體不適也不說？”

“京城老夫人信里說，既然夫人幫不了老爺交際后宅，便讓有用的人過來管這后宅。”翠兒小心翼翼的開口。

“信中可有說，派誰來柳城照顧我父親？”

“鐘姨娘。”翠兒小心翼翼的開口，提起這三個字，顯然還有些氣憤。

李清蓉看了看翠兒：“除此之外，可還有其他？”

翠兒低頭：“似乎還提及您年歲也到了，該回京了，免得在外面教養不如京城。”

李清蓉拿帕子的手微緊：“可提及幾月份回去？”

“說是十月啟程，回去正好可以在家中過年。”翠兒開口。

李清蓉的所有聲息卻是全都消在十月里。

上一世也是十月啟程回的京，只是那時候，是因為母親過世，送靈回京，原來根本并非如此，是老夫人早早來信要求。

想到這里，李清蓉心口不禁一痛。

前幾年，京中便借著母親照顧父親不輕省，無法仔細照顧孩子，將她年幼的弟弟李玉琛接回京城，如今又來這么一段，這可不就是要逼死人。

一個照顧不了孩子，照顧不了自己的丈夫，無能無用之人，還有何顏面活在這世上。

無須動手，便讓人心涼，氣餒，最后無望放棄。

李清蓉壓下心中的波動：“除此之外，可還有什么瞞著我，沒同我說的。”

李清蓉說著微微一頓，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翠兒：“你可想好了，我說過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真沒了。”翠兒看著李清蓉，臉色微白：“對了，夫人，夫人想帶您去您外家，似乎是為了將您許給舅老爺的表二少爺勝哥兒。”

李清蓉手一松，手中的帕子飄落在地。

她對于母親的生死之所以平靜，除了知道母親會死在這段時間外，便是因為恨，恨母親明知道京城的可怕，卻膽小到自己去死，也不為兒女早做打算，卻從不曾想過，母親也曾努力過了，顯然，努力卻沒成功，進而壓垮最后一根稻草，完全絕望罷了。

李清蓉手微微發顫，說不出一句話，好在這個時候，門口響起大夫的聲音：“小姐，你母親的藥熬好了。”

李清蓉深吸一口氣，吩咐翠兒：“去將藥端進來。”

好在她終歸沒有因為怨恨，做錯什么，拼命的早上一日送母親回來，只希望母親早送回來這一刻，能讓母親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