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蛛藍蛛,他醒過來了。”百靈的嗓音驚醒了沉思中的藍蛛。他的思緒從幾天前的雨夜拉回了現在的石洞,沒有淅瀝淅瀝的雨聲,外面只有燦爛的陽光。
紅蜥在洞口默不作聲的烤著幾條抓來的蛇,夏蟬在用候歌語跟那個會說話的稻草人聊天,雖然稻草人聽不懂她的語言,但兩個人不知道怎么還能有說有笑。
“藍蛛!”百靈又喊了一聲,這次的聲音比較急促。因為哈爾已經在纏住他的網里掙扎了起來,蹲在一旁的百靈還差點被他踹上一腳。
藍蛛急忙上前,用通用語對地上翻滾的哈爾說:“你不要著急,我們并不想傷害你們。”
“這還叫不會傷害?”哈爾在地上艱難的翻了個身,像只肉蟲子一樣一拱一拱的,“把我從石頭上推下來,還用這些鬼東西綁住我……還有艾莉亞,你們把她怎么樣了!”
藍蛛往旁邊退了一把好讓他看到在后面昏睡的艾莉亞,“你的伙伴一過來就開始攻擊百靈他們,也聽不懂他們說的話,沒辦法他們就給她注射了麻醉針。不過也沒多大傷害,睡一覺就會醒了。”
“要睡多久?”
“天黑之前她就會醒。”
“彌雅爾,你怎么樣?”
同樣被綁住的彌雅爾倒是比哈爾的情況要好得多,她只是被綁住了手,還可以在洞穴里自由移動。“我沒事。”她對哈爾轉過了頭說,“我讓艾莉亞冷靜一點,先看看他們是要干什么。但你的小伙伴脾氣太差,直接拿起弓箭就射了過去。”
這倒是很符合艾莉亞的性格,她的暴躁經常會毀了她的精明。
蛇肉的香味彌漫在整個洞穴,一只怪鳥飛到他們的洞口,長長的脖頸探進來,兩顆黃褐色的眼珠一眨一眨。看了半天后覺得無趣,就開始“咔嚓咔嚓”的啃洞口的巖石。
“他的傷口還在流血,藍蛛。”
藍蛛對百靈點了一下頭,然后蹲在哈爾面前說:“我們只想請你們幫一個忙,如果你們答應,我們自然會放了你們。”
“什么忙?我們是驅魔師,只要有酬勞,就可以接受委托的任務。”
“驅魔師……”藍蛛做出一個思考的動作,“我在《一個胖瓜》里看過,你們崇拜自然諸神,就給他們修建了天上的星星那么多的神殿,而供奉的神靈也像星星那么多。驅魔師就是為了宣揚自然之神的威名,而從神殿中走出來四處游行的傳道者嗎?”
“差不多。”
“那什么是酬勞?”
“就是金錢、糧食、布匹、牲畜……總之只要是有用的東西就可以拿來當作酬勞。”
“金錢、糧食、布匹、牲畜……”藍蛛重復著這幾個詞,然后又用哈爾聽不懂的候歌語咕嚕嚕的說了幾句,揮揮手讓百靈、夏蟬和紅蜥都到他身邊去了。
“他們拿不出酬勞。”被綁住雙手的彌雅爾來到哈爾身邊,“而且不管拿不拿得出來,咱們都得幫他們。把我們都綁起來,這可不是好好談話的表現。”
商量完的藍蛛走到哈爾面前,“我們沒有你們說的錢,也沒有糧食、布匹、牲畜,雖然我們可以回村子里拿,或者是我們自己去打獵、采集……但我們不會這么干,你們也必須要幫我們做這件事。”
“為什么?”彌雅爾饒有興趣的問。
“因為……”藍蛛的話沒能說完,因為一塊銀色的碎片貼在了他喉嚨的下方。
“把我的繩子解開,要不然你們老大的命就沒有了。”彌雅爾對那三個已經嚇得呆住的孩子說。
“把她的繩子解開。”藍蛛用候歌語對自己的伙伴們說道。站在后面的紅蜥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等兩姐妹跑去解開彌雅爾的繩子時他才上前,看到了懸浮在藍蛛脖子上的銀色碎片。
“這是什么?”紅蜥驚訝的問道,直覺的就想伸出手去取下來。
藍蛛感覺到自己被一只看不見卻很有力度的手拉得后退了幾步,然后是一個嘶啞陰沉的嗓音湊在他耳邊說:“讓他們后退,乖乖的聽話。”
藍蛛用候歌語重復了一遍他的話,紅蜥和兩姐妹也聽到了這個突然出現的聲音,還有沒有人走過卻在地面上出現的腳印。
彌雅爾身上的繩子被很快解開,然后是哈爾身上的網。哈爾從網里出來后去看了昏睡中的艾莉亞,她跟藍蛛說的一樣只是陷入了昏睡,身上并沒有別的傷痕。
藍蛛靜靜的看著哈爾他們的動作,并沒有因為自己被挾持而陷入恐慌。還很好奇的想跟后面那個看不見的人搭話說:“你是誰?我為什么看不見你?這是用了什么奇怪的法術嗎?”
“沒有法術,只是我們就這樣被你不明不白的綁起來,總要自己想點辦法。”哈爾道,“現在我問你問題,你要如實回答。”
“你們不這樣做我也會如實回答。”
“那你抓我們是為了什么?”
“為了讓你們幫忙。”藍蛛開始敘述這起綁架事件的由來,“我們是候歌部的人,三天前我們部落的人在打獵的時候逮到一個人,他叫阿德魯亞,非常的狡猾、殘忍。他騙了我們,讓我們放了他,然后就躲進了前面的神殿里。我們覺得不抓到他我們就沒臉回去,但那個地方很大,我們離開部落也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就想讓你們幫忙,看能不能早點逮住他。”
“你說真的?”
“真的。”藍蛛的眼珠子都沒有動一下,“不然我們可以有無數次機會先殺了你們,對付你,也因為是你的同伴太不友好。”
“這倒也是……先放開他吧,鏡者。”懸在藍蛛脖子下的鏡片慢慢離開,哈爾也走到了藍蛛近前,“好吧,你先跟我說說這是怎么一回事吧,誰是阿德魯亞?”
阿德魯亞在黑暗的巖石中張開了雙眼,他沉默的站起來,周圍卻是上百個白色的人影。乍一看去會以為是白色的幽靈圍繞在他周圍,但這些不過是一尊尊白色的人形雕像。
一只體型龐大的石鳥飛進來正好落在他面前,石鳥哀哀的叫喚著,半個頭顱都是從它的右眼處流淌而出的血液。
“這是他們干的?”阿德魯亞看到石鳥被箭貫穿的右眼時腦子里第一想到的就是那些孩子,那些被他從候歌部落騙上來的孩子們。
“但是他們沒有弓箭,所以不是他們干的,而是山上又來了新的人。”阿德魯亞把箭從石鳥的眼睛里拔出來,紅色的血液噴濺了他一身,“去吧,讓新鮮的空氣去治愈你。”
石鳥嘶叫了一聲,轉身飛離了黑暗。
“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阿德魯亞?”黑暗中一個渾厚的聲音向他問話,阿德魯亞的面前像是亮起了兩輪黯淡的昏黃色月亮,它們越升越高,直到黑暗的頂處往下俯視著阿德魯亞。這是神殿那次災難后同樣被詛咒的魯達亞祭司,他是一個辛格人,在被詛咒時已經有了四百多歲。詛咒開始后他變成了體型最大的一只石鳥,而且還保留了跟人交談的能力——“你先是離開了神殿,然后帶回來這些孩子,又讓石鳥攔著不讓他們離開。”
“請相信我,魯達亞祭司,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整個神殿,為我們所有還在遭遇著不幸的兄弟姐妹。”
“我不是不相信你。”那個聲音像是隆隆的悶雷,“我們一直都很相信你,你是智者,是先知,是智慧遠遠超過我們之人……這座神殿也是因你而繁盛。沒人會想去質疑你,但你也或許可以接受一下別人的關心。”
“我當然記得,是您最先收留我住在神殿,您是我最感激的恩人,也是我最崇敬的老師。”
“那你現在能跟我說說,你把那些孩子帶到山上的目的嗎?”
“幾天之前,我的眼睛看到了一點將來的畫面。”阿德魯亞老實的回答道,“我看到所有的石鳥都會從詛咒中得到解脫……我想我知道該怎么干了,但需要這些孩子的幫助。”
“噢!”魯達亞祭司發出一聲代表喜悅的驚嘆,“你是說我們會得到神靈的寬恕是嗎?”
“是的。”
“多少年,多少年了!”魯達亞祭司的聲音讓整個地底都幾乎在晃動,“我們變成這種靠著吞食巖石而生的怪物,神殿也在一夜間倒塌陷入地底。現在這樣令人絕望的刑期終于到了盡頭,但我們的心頭仍有烏云未散,神吶,你究竟是為了什么降罪于我們,現在又是為了什么對我們進行了寬恕!”
魯達亞祭司又哭又笑了一陣,然后對阿德魯亞道:“從那場祭典之后,我們就沉入了無比的噩夢中。我到現在仍不明白,為什么湖泊之神會在祭典中暴怒,然后對他最忠誠的信徒們降下如此殘酷的懲罰。”
神殿的最后一場祭典,阿德魯亞還記得那是在春末夏初的時候,為了慶祝湖泊之神的誕生,神殿中會舉行一場盛大的祭典。但除了向湖泊之神獻上一些鮮花和宰殺干凈的牲畜之外,這個祭典更重要的是讓神殿中的人在一年到頭的忙碌中獲得些許歡樂放松的時間。
那天晚上所有人在神殿中徹夜不休的跳舞,但他們的舞伴卻在燭光中逐漸變形,脖子一截截的抽出來,嘴里生滿了獠牙,背后又燙又癢,像是有兩條蛇在鉆出他們的軀體。
他們變成了石鳥恐慌的飛離了神殿,湖水像一個憤怒的巨怪上來將神殿沖毀,神殿的一半建筑也被埋入地底,連同那場未舉辦完的舞會一樣不見天日。
“可惜我的眼睛快要廢了,不然還可以知道這件事情的緣由。”阿德魯亞和魯達亞同樣的發出嘆息。
“我覺得可能祭典有關,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某件事,而這件事激怒了米賽爾神,她才會在一怒之下讓我們變成石鳥,讓湖水沖垮了為供奉她而建起的神殿。”那兩輪月亮往下移動著,中間的兩個黑點也聚在一起對著下方的阿德魯亞,“你覺得呢,阿德魯亞?”
“我覺得也是,但是湖水毀壞了一切,一百年前發生的事情也再無人能追尋到它的真相。”阿德魯亞用疲憊不堪的嗓音回復道。他長長的嘆息著,從身旁的黑暗中摸索出一些東西,然后就開始鑿旁邊搬來的一塊白色巖石。
“唉。”魯達亞祭司的聲音又變得溫和,“你其實沒必要待在這里,你是烏穹神的使者,阿德魯亞,你在這里陪我們浪費的時間已經夠久的了。”
阿德魯亞手上的動作不停,一片白色的石屑飄散下來后一個少女清秀的眉目就開始成型,“這不是浪費,您要相信,除了這里沒有地方會接納我。對于你們來說這座神殿是你們的信仰,但對我來說卻是我歷經疲憊后回到的家鄉。”
阿德魯亞將石頭上的碎屑再抹去一點,想到什么又停下手中的動作說:“而且以后也不會只有這些冷冰冰的雕像和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