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在等待,等待的時(shí)候手里不停的拋一個蘋果。
蘋果很大,很紅,每一次拋起時(shí)又會穩(wěn)穩(wěn)的落在弗雷德手中。
他等的人到了,黑暗中走出了一個穿著紅白二色長袍的男子,身材挺拔,面白無須,脖子上戴著一串怪異的鐵項(xiàng)鏈。
他看到坐在水池邊的弗雷德,帶著一臉得意的笑容走過來,說:“我已經(jīng)是這座城堡的主人了,弗雷德。”
紅色的蘋果被高高拋起,弗雷德抬頭看著蘋果,漠然的說:“那你下一個目標(biāo)是什么?”
“只要我們愿意,成為這個國家的主人也未嘗不可!”
弗雷德停止拋蘋果,而是站起來,黑色的斗篷從他的身上滑落,他伸出自己握著蘋果,卻沒有別人能看到的手臂說:“就靠我這個被你造出來的家伙?您可要當(dāng)心,別被欲望吞噬了自己。”
斗篷中說話的也是一張可怖的臉,只有一只眼珠在轉(zhuǎn)動。它被鑲在一張看不見的臉上,連眼皮和睫毛都消失了,布滿血絲的眼白中只有一顆瞳孔在滾動。
“我當(dāng)然不會被欲望吞噬,倒是你,我的兒子,你或許現(xiàn)在還會憤憤不平,但總有一天,你會感覺到我?guī)Ыo你的力量,并為此而感謝我。”
弗雷德對此的回答是攤開了掌心,露出了一串鑲嵌著月長石和瑪瑙石的項(xiàng)鏈。項(xiàng)鏈上有很多的血,還有很多的泥土。
鮑勃·圖斯特看到項(xiàng)鏈時(shí)眼睛閃了一下,又馬上恢復(fù)了平靜。
“你是不是還在想你母親,弗雷德?我向你承諾過,不會放過那伙人,我絕對會說到做到。”他不動聲色的這么說,水池里卻飛來了幾只黑色的蜜蜂圍繞在弗雷德身旁。
“我以為我們是遇上了劫匪。”弗雷德說,他要忍著哭泣才能把這段話說下去,“她一直以為我是生了病,所以才帶我出門去找智者。但是我們甚至沒走出白巖山,那伙人就沖出來……她為救我而死。”
“她是個好母親,好妻子。”鮑勃說。
“她的項(xiàng)鏈被那些人搶走了。我以為我會親手把她的東西再奪回來,以他們的手段,割斷他們的喉嚨奪回來!但是我今天看到了它,在一個男人的手上,那個男人的臉,我記得他們的臉,他是殺死我媽媽的人。而他的主使是誰,父親,您知道嗎?他的主使是誰?”弗雷德發(fā)出一陣古怪的笑聲。
鮑勃走到他的面前,帶著一臉痛心的神情說:“你要明白,是我給了你力量,而這些力量不是一些藥水就能帶來的,總得要有一些必要的犧牲!”
“而這樣的犧牲就是我母親,您的妻子。不對,還要我,您還付出了自己的兒子。”弗雷德說,“我總算明白了為什么巫師都是怪物,您的心真的比爬滿蟲子的下水溝還要惡心。”
“不要這么堅(jiān)決判我的死刑,我是為了我們共同的利益……”
鮑勃的巧言令色被弗雷德打斷,他將手里的蘋果舉高,舉到鮑勃的眼前,說:“我不會再原諒你,從你騙我喝下第一口藥開始,你就不配再是我的父親!”
“別這么說,你當(dāng)時(shí)還感謝過我。”鮑勃·圖斯特不想再跟這個兒子廢話下去了,他收起了臉上的惺惺作態(tài),說,“現(xiàn)在我們都無法回頭,既然回不了頭,那就只能繼續(xù)往前走。”
“我們別無選擇……”弗雷德發(fā)出一陣沙啞的笑聲,笑夠了之后他才說,“猜猜您的心臟在哪,父親。”
鮮紅的蘋果在弗雷德的手上,外表的偽裝褪去。
鮑勃的臉色變得煞白,黑蜂從水池中狂涌而出,密密麻麻的飛舞,像是一張黑色的網(wǎng)朝弗雷德飛過去。
“我別無選擇。”弗雷德說,鮮紅的心臟沉進(jìn)了他的世界。
“不!!!!!!!!”鮑勃怒吼著,撲過去想抓住弗雷德的手。無數(shù)的黑蜂停在弗雷德的身體上,它們是鮑勃特意養(yǎng)來對付他的家伙,它們自己飛入了鏡中世界,撞碎了無數(shù)的鏡面,尋找那個鮮紅的,不斷下墜的東西。
“我還能給你更多,更多你想象不到的東西弗雷德……”鮑勃還在哀求。
弗雷德的身體也出現(xiàn)了一道道裂紋,黑蜂們能給他帶來毀滅,他在巨大的痛苦中保持著清醒,悲憫的眼光看著正在向自己哀求的人。
在他的那個世界,所有的鏡面同時(shí)落下,一層層的壓向了那個小小的心臟。
鮑勃的表情在一瞬間停止,他的眼眶和嘴中都流淌出了一串黑血,仍是不敢相信自己就這么死去。
所有的黑蜂散去,弗雷德也失去了所有力氣的癱坐在地上。
他一只手捂住臉,發(fā)出低低的哭聲。
時(shí)間過了很久,弗雷德才又站起來,他記得為了養(yǎng)這些黑蜂,鮑勃在水池里丟了很多活人。
他去檢查了水池里的人,只有一個還活著。所有的人中,只有他的臉露出了水面,靠在岸上,才勉強(qiáng)留住了一口氣。
他把這個人運(yùn)出去,放在了一個河岸上。
燦爛的陽光穿透了他還帶著裂縫的身體,弗雷德望著天空中那個明晃晃的太陽,長久的注視著,直到自己的雙眼被陽光刺激到流下了成串的淚水。
從此以后,他是否可以丟掉那些黑暗的過往,讓自己的人生中只有光明?
如果諸神能回答他的問題,一定會說,親愛的弗雷德,你還很年輕,你人生的旅途不過才起了一個頭。你將會在一片漆黑的海洋上越行越遠(yuǎn),你不知道的一朵滑過你船舷的水花,以后會變成將你淹沒的波浪。
你將在浪里顛簸,你將滅絕人性,你的雙手沾滿鮮血,一開始你會因?yàn)檫@樣的血腥嘔吐,可到后來你會發(fā)現(xiàn),生滿裂縫的心臟,終要被這些鮮血來填滿。
你將會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親愛的弗雷德。
而他所不知道的水花,是三個月后一個在馬廄里誕生的嬰兒。
羅德將永遠(yuǎn)記得那一天,那是在一個非常寒冷的冬天,雪花積了厚厚的一層。
他的姐姐貝瑞躲在馬廄里生產(chǎn),還要注意不能發(fā)出任何叫聲。沒有人知道她懷了孕,她靠著往肚子上纏布瞞過了父母九個月的時(shí)間。
現(xiàn)在要生了,她就偷偷來到了馬廄。
羅德去廚房偷偷燒了熱水拿過來,還準(zhǔn)備了干凈的布和剪刀。
貝瑞的頭發(fā)汗?jié)癯梢豢|一縷的粘在臉和脖子上,嘴里咬著布條。被她照顧的馬還想過來蹭她,貝瑞的腳踢散了稻草,一腳就落在了地面的馬糞上。
孩子出生了,羅德給她剪斷了臍帶。這個皺巴巴的小家伙竟然沒有哭,只是無精打采的半閉著眼睛,看上去只有羅德的兩個拳頭大。
他小心翼翼的抱著這個小家伙,他知道新出生的孩子丑,但這個實(shí)在是丑得厲害。貝瑞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女,她的那個小情人也算長得不錯,看來這個孩子都沒有遺傳到父母的優(yōu)點(diǎn)。
羅德想把孩子抱給貝瑞看,但她躺在稻草上艱難的喘著氣,一只胳膊橫上去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想不想知道這孩子是男是女,貝瑞?”看貝瑞沒有反應(yīng),羅德故意非常夸張的對她說,“是個小公主,你生了個小公主呢貝瑞!”
“早點(diǎn)送走得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得她爹一樣的病。如果真的有病我可不會給她治。賠錢貨。”貝瑞轉(zhuǎn)了個身,正好背對著羅德和孩子。
羅德知道她的小情人跟貝瑞交往的時(shí)候得了重病,貝瑞也是因?yàn)槭懿涣朔质帧?/p>
“我覺得她是個很健康的小東西。”
嬰兒在羅德懷里吃著自己的手指,她像是感覺到了母親對自己的厭惡,張開嘴做了一個要哭的動作。
“她要哭了,貝瑞,你快抱一抱她。”
嬰兒被硬塞進(jìn)了貝瑞的懷里,她有些笨拙的抱著她,像是抱著一個雪孩子。嬰兒到她懷里果然停止了哭泣,張嘴把貝瑞的手指含進(jìn)了嘴里。
貝瑞的神情柔和了一點(diǎn),她看著嬰兒,說:“八月,就叫她八月吧。”
貝瑞說完這個名字就仰面躺到了稻草上,羅德以為她是睡著了,但他沒有聽到貝瑞的呼吸聲。
“貝瑞?貝瑞!”
貝瑞死了,她身下的稻草早就被鮮血浸透。
羅德含著眼淚抱過還吸吮著母親手指的嬰兒,“可憐的孩子,不幸的孩子。可憐的貝瑞,不幸的貝瑞……”
他就這么來回感嘆著,直到他發(fā)現(xiàn)嬰兒的手指有些異樣。她的右手上只有四根手指,羅德還以為她是從母體里帶出來的殘缺,但她握住嬰兒的手時(shí),還能一一撫摸過上面的五根手指。
但愿她不會得她爹一樣的病,但愿,但愿……
羅德握緊了嬰兒的手,外面的風(fēng)雪像是一個幽靈發(fā)出的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