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從軟塌上拿過一個黑檀木盒，被上面的鎖扣冰了一下，卻依舊堅持自己拿著，走回到古佛面前，“你看……這個……你不生氣了，好不好？”

古佛愣愣的看著木盒，再看看有些無措的素衣，扶額輕笑，她就是個不懂事，還任性的孩子，他跟她較什么勁兒？

“是什么東西？”他食指扒拉一下木盒，問的漫不經心，眼睛卻直勾勾的看著盒子。

“是八百年人參……你喜歡嗎？”素衣為了這，見了舊友，花了大價錢，才弄到手。

“恩……”古佛看著素衣提起一口氣，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笑出一口小白牙，“很喜歡！”

“你喜歡就行！”素衣笑的很開心，然后’噔噔噔’的跑回邢寶身邊，讓他抱著自己，用大氅裹了個嚴實，才緩緩出了一口氣。

還是，太冷了！

古佛眼神暗了暗，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夾了口冷菜，壓了壓心中的苦澀……

這只是剛剛開始，她便冷成這樣，日后……

可還有日后？

“你們當我死的不成？”司玉厚站在屋子中央，面容扭曲，眼睛赤紅，胸膛起伏如山風，’呼呼’作響。

在這錦都，他何曾被人如此對待過？

素衣、古佛、邢寶……你們敢！！！

“司玉厚！”納蘭云歉意的對素衣笑笑，拉著他到自己的軟塌上，把引枕也給了他。剛剛小廝極有眼力見兒的又送了一個酒杯，倒上菊花酒遞給他。

“我……”司玉厚剛想硬氣的說’我不喝！’，但聞到近在鼻前的香氣，忍不住咽唾沫，“哼！”不喝，白不喝！

舉杯，一飲而盡！

痛快！！！

難怪，納蘭云會死乞白賴的向素衣要酒喝！

素衣不擅言，邢寶不會說，古佛懶得說，納蘭云怕司玉厚口無遮攔的惹惱了素衣，不讓他說……

這應該是最安靜的品酒宴！

時光如水，過而無聲。

讓納蘭云驚喜的是，素衣將她軟塌上的大壇虎骨酒，分給了他們。雖然分的不多，卻也是全了他幾分面子，心中大覺熨貼。

而且，他并不覺得，安靜的品酒宴，有何不好？

古佛獨酌、素衣和邢寶竊竊私語、他和司玉厚多年朋友，自是不需要說些什么？

只沉浸在酒香中，滋味曼妙。

原來，平時的喧囂、妓子的妖嬈，不過是為了掩飾酒色不好而已。

如今，美酒在前，誰又耐煩說那些個應酬話？

酒至微醺，一股不屬于酒的芳香彌漫在屋子里，香氣自上而下，抬頭發現，蕩漾在頭上的枝莖，竟生出白色花苞。

花單生于枝側的小窠，漏斗狀，花托綠色，萼狀花被片淡琥珀色帶絲絲紅暈，瓣狀花被片白色，花絲白色，花藥淡黃色，花柱白色，柱頭狹線形，先端長漸尖，開展，黃白色……

“這是月下美人！！！”司玉厚醉眼盯著頭上開放的花朵，一臉不可思議，這……

這不是冬季開放的花！

每逢夏秋節令，繁星滿天、夜深人靜時，月下美人灼灼開放，展現美姿秀色。

當夜深人靜時，花開一刻的美人轉瞬已閉合而凋萎，故有’月下美人現，悄然無所蹤’的說法。

“月下美人？”納蘭云睜著迷蒙的眼睛，緩緩靠近白色的花朵，癡迷的咬了一口，“真香！”

每個人都抬頭看著美人開放，邢寶伸手就掐下來一只，戴在了素衣的鬢角，她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隨后，輕撫著耳邊柔軟的花瓣，笑容里帶著俏皮，纏著他夸自己’漂亮’，逗的他滿臉通紅。

邢寶無奈的笑笑，看著在他懷里作怪的素衣，比起平時的她，多了靈動、多了嬌憨、多了可愛……

真是怎么也看不夠！

小廝弓著腰走進來，到窗邊，推開窗戶，冷風迎面而來，嗆了他一口透心涼，回頭看見一雙虎目怒瞪，嚇的他腿一哆嗦，跪在了地上。

這娘子是羅剎附體，能和她在一起的郎君，也是修羅轉世啊！

一個眼神都太他娘的嚇人啊！

“郎君、郎君……”小廝哆哆嗦嗦的往素衣的方向看，見她雙頰酡紅、眼神迷離，便知，這是醉了！

您醉了，不要緊，倒是給句話啊！

“邢寶？”素衣拽著他的袖子，左右搖晃了一下，身上的大氅落了下來，她卻一無所覺。

酒，是個好東西！

“你穿好！”邢寶將兩個大氅都裹在了他身上，“等我去關窗！”

“不……”素衣怕一手拽不住，伸出了兩只手，“你……恩……將屋內的燭火滅去一半……邢寶，你坐！……你坐這里！”

她將邢寶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將大氅打開，靠在他胸前，把他也裹進大氅里，舒服的嘆謂。

“為什么要讓小廝開窗？”如果不是她吩咐的，估計，這膽小如鼠的小廝，也不敢進來擅自開窗。

“噓！”素衣將食指放在了他的嘴唇上，笑的傻兮兮的，“聽……下雪了！”

眾人隨著她的視線看向窗外，紅豆大小的雪片從天而降，在漆黑的夜里，落下點點白花。

外面的風不急，屋內的火盆微微跳動，伴著月下美人的香氣，口內美酒的香醇，外面雪意正濃……

納蘭云感嘆的同時，看向素衣，以雪為景、以花為香、以酒為醇……

真是個雅致之極的女子！

邢寶掖緊了她肩膀的縫隙，抬頭看去，卻正好與古佛的視線對上……

那雙往日玩世不恭的眸子，里面竟滿是哀傷，哀傷的看著他們，或者，看著她！

素衣半瞇著眼睛，她特別喜歡這樣，別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緒，她卻能肆無忌憚的觀察周圍人的感情。

這場品酒宴未必是為了古佛而辦，但是，這場雪是為了他才存在的！

他曾說過，要在最典雅的畫舫上，品最好的酒，賞最美的初雪……

現在都有了，他是不是就不氣了？

古佛扶著軟塌的邊沿，晃晃悠悠、腳步虛浮的向素衣走去，坐到了她腳邊，將大氅的下擺，掖到了她的腿下，觸手冰涼。

“素衣，你可否答應我一件事？”看著素衣懵懂的點頭，感覺她醉了，還真可愛！“答應我，無論到了什么時候，都要以你的身體為優先。有些人……注定不是你的，不要強求！”

“我會的！”素衣沒什么底氣的答應著，在心里默默補充了一句，’只要他沒事！’。

“真好！”古佛摸了摸她的頭，笑容郎朗，“那以后，你還是我的家人！”

“那以后，你還會不要我嗎？像之前那樣，不要我了！”素衣癟著嘴，委屈的看著古佛，一雙眸子晶亮的似乎能把外面的雪都映照進來。

“不會的！”

“你說的哦！”?“我說的！”

素衣笑的很開心，她夢見古佛原諒她了，還跟他說，不會不要她這個家人……

真好！

這場初雪，來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