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榮心里雖然早已經有了答案，但是見楚申這么應出來，還是有種說不出的諷刺。

楚老頭看著楚申，暗沉的眸子里有著不可置信，也有種錯愕、驚訝，最后是失望。

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

他兩個兒子都疼，但更偏愛幺兒一些。

但此時此刻，他對楚申是真的失望了。

若楚申賣田、賣地、賣糧食后還湊不足銀子，他這個做爹的不會冷眼旁觀。

可楚申呢？居然答應了阿榮的要求。

二十兩銀子，斷絕了父子關系，斷絕了兄弟情誼。

“你既然答應了，這事就這么定了吧！”楚老頭說完，背脊彎了很多。

楚大郎連忙去扶一把，“爹？”

楚老頭搖搖頭。

滿臉的苦澀。

大房的人走了，如今楚申又得了二十兩銀子，大家都鬧著要楚申賠錢。

族長、里正倒是很公正，尤其是里正，呵斥一聲，“嚷嚷什么呢？受傷的一人二兩銀子，以后不許再來鬧事，誰敢再鬧，滾出楚家村去！”

被里正這么一吼，到底不敢再鬧事兒。

要說生意好，那肯定是莫大夫了。

被狼咬了，若是傷口不清理，會爛掉，一個弄不好要死人。

至于被咬死的那兩個，里正的意思，組織些人去山里找找，把尸體找回來。

去十個八個肯定不行，最好是村子里男人都能去，還要去外村喊上一些，山里出現了狼群，可不是小事。

楚老頭回來，整個人像被抽了力氣一般，回屋子便坐在一邊。

“阿爺？”楚南喬輕喚。

楚老頭抬眸看了一眼，“南喬，你先出去玩，我和你阿奶說幾句話！”

“哦！”

楚南喬出了屋子。

楚榮就拉著她去說話了。

“你當真這么說？”楚南喬驚呼。

“嗯，他當初十兩銀子賣掉你，現在二十兩銀子賣掉他自己，便宜他了！”

楚南喬聞言，哈哈哈大笑出聲，想到屋子里難受的楚老頭、劉氏，連忙捂住嘴，“三哥，咱們去聽聽，爺奶在說什么？”

“嗯！”

兩人到了窗戶下，先聽得屋子里劉氏破口大罵，罵楚申是個畜生，白眼狼，罵到后面傷心痛苦。

楚南喬看了一眼楚榮。

楚榮也有些難受。

他當時就想著給南喬出口氣，沒想那么許多的。

楚南喬拉著他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拿出二十兩銀子給楚榮。

“幺妹……”

“三哥，你是男子漢，男子漢就得頂天立地，既然你說了二十兩銀子絕了情，我覺得值！”

楚榮拿著銀子，邁步出去，就看見自己娘站在一邊，手里拿著一個荷包。

“拿去吧！”

“娘……”楚榮輕喚。

楚陳氏剛要說話，正房的門開了，劉氏走了出來，“你們都別去，我和老頭子親自去！”

這種事情，也只有她和老頭子親自去。

劉氏看著楚榮手里兩個錢袋子。

不用多想都明白，一個是楚南喬給的，一個是楚陳氏給的。

楚南喬恨二房，劉氏心里明白，倒是沒想到，楚陳氏舍得二十兩銀子。

倒是意外了。

“唉！”

拿了一個還給南喬。

另外一個拿在手里，楚老頭駝著背慢慢出來。

劉氏上前去攙扶他。

兩夫妻慢慢的朝二房那邊走去。

天空又開始下雨，霧綿綿的，就像此刻兩個老人的心一樣。

楚榮愣愣站著，好一會才輕輕出聲，“我可能做錯事情了！”

楚南喬拍拍楚榮的肩膀，“走，咱們過去看看！”

“嗯！”

兄妹兩個悄悄跟上。

楚陳氏站在原地，面色沉沉。

要說二房是好的，這二十兩銀子，她愿意借，但二房不是。

楚老頭兩夫妻到的時候，二房這邊已經沒人了。

楚昭看見兩人，忙喊了一聲，“阿爺、阿奶！”

楚老頭看著這個孫子，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為什么沒去讀書了？”

“我……”楚昭欲言又止。

實在是難以啟齒。

有些事情，他早前知道，但從未去管，以為只要他不說，沒人會知道他家的黑暗，沒人會知道那個被欺負壓榨的楚南喬。

直到那天在書院門口，被幾個學子攔住，問他是否會愧疚？這般苛待自己的姐姐他是否能得到暢快感？一個連自己姐姐都會欺負的人，枉讀圣賢書，不配讀圣賢書。

幾乎瞬間，書院都知道了他家的事情，和他交好的遠離他，覺得他心思深沉，滿肚子壞水。

連自己姐姐都能欺辱的人，他們可不敢交往。

當面議論，背后詆毀，讓他那點僅剩的羞恥心再也承受不住，回家不敢再去書院。

楚老頭失望搖搖頭。

邁步進了院子，院子里，韓氏正在哭，撕心裂肺的哭。

楚申躺椅子上，莫大夫給看診，“傷的不算嚴重，傷口也已經清理上藥，診金五百文，若是要吃藥，我這邊開個方子，若是不吃，好生修養，也無大礙！”莫大夫說完，神色平靜的開始收拾藥箱。

“莫大夫，如今手里沒錢，能否寬限幾日？”楚申問。

“可！”莫大夫說著，背了藥箱出門。

看見楚老頭、劉氏，頷首便背著藥箱出去了。

楚申看著自己的爹娘都來了，說不清楚是什么感覺，但難受是真的，欣喜也有。

“我再問你一句，真要那二十兩銀子，和我們斷絕關系？”楚老頭問。

“……”

楚申抬眸，看著蒼老的爹娘，點了點頭，“是！”

“好，很好！”楚老頭說著，退后好幾步，咳著吐了血。

“老頭子！”劉氏連忙上前去扶他。

楚申慌忙的站起身，很快又頹廢的坐了下去。

無動于衷。

楚老頭瞧著，徹底是涼了心，“把銀子給他，我們走！”

劉氏把銀子丟到楚申懷里，紅著眼譏諷道，“早知道你是這么個德行，我當初就不應該生下你！”

是譏諷楚申，也是譏諷自己。

轉身的時候，眼淚才落了下來。

屋子外

楚昭聽著里面的聲音，面色沉沉，看著走來的楚南喬和楚榮，眸色更沉。

楚南喬看著楚昭，慢慢上前。

兩人都沒開口，但是看著彼此的眼神里，已經廝殺了幾圈。

楚南喬神色淡漠，眸光陰冷，楚昭深沉內斂。

兩個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一個掩藏的深，一個裝模作樣，掩藏的更深。

“呵！”楚南喬掩嘴笑了一聲。

楚昭只覺得背脊心一寒，似所有偽裝都被看穿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