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麗萍躺在炕上,她必須回回神了。她面色鐵青,雙手微微顫抖著,又全然不知自己的失魂落魄。別誤會,她可不是老不中用了。只為女兒就這樣先斬后奏地對黃家胡同投懷送抱,她氣憤。女兒是個沒有血性的人,這即是她的成功之作,又是失敗之處。“如此沒有血性的女兒,再沒有剛刃的事都能干出來。”她獨自傷懷,像她這樣的人,傷心只會滋生憤恨。“索性就狠狠刮一懷吧。可他倆連結婚證都領了。還有財禮可得嗎?”夏麗萍即想多多益善地添著自己的小金庫,又不想與女兒撕破臉。只要母女不撕破臉,母親就有機會剝削女兒。另一方面存著僥幸心理是,用女兒來防守兒媳。然而,女兒是沒有血性,可黃家胡同呢?他們當年對骨肉作孽了,就是女兒來認親,他們會接受嗎?夏麗萍不是在杞人憂天,而是將要失去時,方知寶貴,敝帚自珍,雞肋不棄。自己的東西再爛,看見別人可利用,心中難免嫉妒。“兒媳是不敢再利用了。就是他倆沒有結婚證,也不能讓王靜插手了。”夏麗萍突然想到,女兒領了結婚證才告知自己又對象了,水到渠成了才告知母親,這說明母親在女兒心中的份量折扣了。如此,她還會向公婆索要財禮嗎?夏麗萍多么擔怕呀。三個女人,各自為政。夏麗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她更不敢向王德茂傾訴。再親熱的人,都得有所保留,注意著尺寸。隱瞞就是為保護自己,說得太多別人就看到了自己的齷齪。最終,能讓自己比較放心的只有丈夫了。
吃午飯的時候,母女心里沉甸甸的,彼此又心照不宣。王靜問小姑子這么半年了在外面找了什么工作。吳琴只說胡混。其實,王靜對小姑子早就不是滋味了。見小姑子說話總是生硬,她就不溫不火地揶揄道,“可不敢把自己肚子混大了。”
“嫂子,你別操心,就是混大了也知道是誰的貨。”吳琴笑道。
好端端的話在夏麗萍心中就成了平地響雷。她越來越感覺不到吳琴是自己女兒了。女人的轉變是可怕的。這她清楚。正因為清楚,所以有無限煩惱。“是不是她有了,才領了結婚證呢。按說也急著領證。嬰兒是對母親最大的慰籍。”夏麗萍暗忖。“如果這一切都是無意的,不把黃家胡同放在心上。女兒看上去比以前紅光滿面了。”
“吳琴,要是在外面認識合適的姑娘了,介紹給你二哥。他的事可比你的事急。男人的婚事越拖越沒有茬口。”
吳琴甜蜜一笑。
夏麗萍莫名納悶,“吳琴為什么不向吳恩軍夫婦提及自己的婚事。結婚證可都領了。這樣躲避著是何用意呢?”
小兩口一抹嘴離去后,夏麗萍一邊收拾殘局,一邊問吳琴。
“既然別人都嫌棄他老實沒本事,你為什么不放棄呢?”
“我只要一個愛我的,聽我話的男人。我需要安穩的日子。最起碼他不會嫌棄我的過去。而他又聽從我的將來。這就是愛我的腳印與眼光。”
“你太幼稚了。”
“我不再幼稚。”
“多爛臟的婚房呀。”
“他不會讓我住危房,更不會睡地上,比咱家好。”
“就差你進去了。而你已經進去了。”
“是的,已經領了結婚證。”
“總得要媒人吧。”
“能像紅娘者越來越少了,都是蜜蜂。”吳琴苦笑道。
“也不酒席了?”
“變錢為屎、、、、你們就放手讓我們過日吧。”吳琴不耐煩了。
“我們。”
“我是說兩頭的父母。他們既然相信兒子的選擇,你也應該相信女兒的選擇。”
“要是別人問起你來,我該怎么說呢?”
“我又不是私奔,也不是消失了。我明天就會帶他回來看你。你就把他當成前一次婚姻的繼續吧。也不用費神鋪張,家常小菜就可以了。你也不用給他見面紅包。就當是我早已過門了。叫我大哥大嫂也不用制造氛圍。總之就當平常來過吧。我們這個家庭已經很疲憊了。更不用專門讓爸爸回來一躺。以后他倆見面的機會多的是。”
“難道你連嫁妝也不要了嗎?”夏麗萍對女兒的陳述還是有所懷疑。
“我不是說了嗎,你就當我早已過門了。”
“你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過門?”
“只想過小日子的人不懂得鋪張。”
“在黃家胡同扎根??”夏麗萍說得很重。
“黃家胡同怎么了?”女兒回答得更重。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將你送到五里鋪村口。”
“你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什么?”
“這樣的婚嫁。”
“老古董。”
到了五里鋪村口,夏麗萍說,“我將你送到胡同口。”
到了黃家胡同口,夏麗萍是沒有勇氣進去了。母親說不過女兒,她總感覺女兒知道自己二十年前是從這條胡同出來的。此刻夏麗萍不禁感到是在將女兒還給生母,好像她這二十年終究是在為別人扶養閨女。站在胡同口的片刻,夏麗萍流出了淚水。她分明看到二十年前丈夫的足跡。回首二十年,自己是多么不容易呀,為了得到這個女兒,連自己的親骨肉都賣了。現在見效益了,自己怎會輕易放棄。
幾十年來,夫婦倆也只有這時才像個恩愛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