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宣讀完后,獨孤陀與獨孤整早已涕淚交零,兩兄弟不僅沒能被赦免,還要被遷徙到蜀南,而其他人將恢復自由,第二天由州郡派來的士兵護送返程。宦官看了他倆一眼便轉身離去,準備先行一步回京城復命。
“大人請慢”,崔氏氣喘吁吁地追了出來。
“夫人,圣命難違。”宦官已然騎上了馬,并示意左右騎馬先走。
“大人,請替臣妾向皇后娘娘請安。”崔氏雖然只是伽羅的生母,但同樣關心獨孤信的其他孩子,包括皇后。
“夫人,這是皇后娘娘托我給你的,告辭。”宦官從懷里掏出了一封信給了崔氏,隨后一揮馬鞭,加速朝前方追了過去。
崔氏趕緊將信藏進衣袖里,回來時看到大家都在安慰獨孤陀與獨孤整,兩人仍舊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崔氏走到兩孩子面前,一反平時的和善溫柔,直接訓斥道:“榮華富貴你們會享受,苦難挫折你們就不行啦?你們的父親吃了多少苦頭才有了今天的一切,別再讓我也對你們失望!”
大家看這架勢,立刻都收拾準備自己的東西去了。崔氏說著說著自己也痛哭起來,獨孤陀與獨孤整趕忙抹掉自己的涕淚,起來將崔氏扶到椅子上。伽羅跑了過來,給崔氏揉肩捶腰,并開導兩個弟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好好照顧自己,總有一天辛苦會得到回報。”
崔氏隨后進自己房間歇息,伽羅還在那里費力安慰倆人。
高颎和獨孤玄跟在高賓后面往回走,高賓的眉頭依舊緊皺,把手背在身后。
高颎開口了,“宇文護跟獨孤家的恩怨是不可能簡簡單單一筆勾銷的,對吧,父親?”
高賓沒有搭理,腳步也沒有停下。
高颎有點尬,于是轉頭對著獨孤玄繼續分析,“獨孤家大哥被禁錮在京城家中,老二、老三、老四在外地當著無足輕重的官,無法影響朝廷,現在兩個小的繼續遷徙蜀南,獨孤家的兒子們是威脅不到宇文護的。”
獨孤玄也開始跟高颎一唱一和,說:“但是獨孤家的女兒們就不一樣啦,大姐是當今皇后,四姐嫁給了李家,伽羅馬上要嫁給楊家,李家、楊家也都是顯赫家族,這樣對宇文護相當不利。”
高颎用唱戲的調調繼續道,“玄弟,你是宇文護你會怎么做?”
獨孤玄不禁心頭一咯噔,意識到宇文護肯定是先捏軟柿子,突然嚴肅地看著高颎,“颎哥,伽羅有危險。”
高颎也猛地意識到了,宇文護肯定是要趕在伽羅回去成親前動手,在獨孤家與楊家正式聯姻前插手,而且不想張揚,免得京城議論紛紛,“明天會有士兵來護送,今晚是最佳機會,很可能有刺客。”
高賓終于說話了,“無論如何必須撐過今晚。”
回到屋里,高賓立刻給高颎和獨孤玄安排任務。沒過多久,門口有人敲門,獨孤玄起身慢慢把門打開,是崔氏的仆人,來請高賓夫婦立刻去商議事情。
事不宜遲,高賓帶上夫人立刻跟著仆人急匆匆地離開,高颎與獨孤玄明白,一場危機在等著他們。
高賓夫婦一進里屋,崔氏突然給他們跪下,兩人趕忙去扶崔氏,“夫人,您這是何苦?夫人但凡吩咐就是,獨孤賓就是刀山火海,也萬所不辭!”
崔氏紅著眼,“大人,現在獨孤家的安危全指望您了。”高賓的夫人趕忙給崔氏遞上手絹擦拭。
高賓心里大概有了底,應該就是獨孤伽羅的安全問題,不過殺手會不會解決其他人也是未知數。
“夫人莫慌,請慢慢講,我們從長計議。”高賓安慰道。
香爐里的信紙還未燒完,崔氏已然坐立不安。
“大人,宮中的可靠消息,宇文護已派刺客前來,基本上是使節前腳剛走,刺客就后腳出發,估計現在已經在青城山附近等待時機動手。”
“夫人,不瞞您說,卑職估計今晚就是刺客動手的時機。這邊的官府已經指望不了,兩邊都不想得罪,肯定會在此事上裝聾作啞。”
“天色也不早了,只求大人想想辦法,實在不行只把伽羅救走也行。夫君在的時候專門找人給獨孤家子女面相,看了后說是只有女兒們貴不可言。只要她們三個都活著,我們就不會白死,這仇肯定能報。”崔氏的眼里已滿是對宇文護的怒火。
“只要卑職在,大家絕對平安無事,刺客若來必然得經過道觀,卑職就在那里等著。”
“大人的出眾武藝確實揚名天下,但以防萬一,伽羅就跟著你吧,若是形勢不妙就帶著伽羅趁機逃走,不用管我們也行。”
“夫人,這是哪里的話,獨孤大人的在天之靈一定能保佑卑職戰勝刺客,保護獨孤家。”
崔氏正要繼續說話,突然感到頭暈目眩,高賓趕緊示意妻子服侍崔氏休息。
高賓把伽羅單獨叫來,進行了交代,若是看見山腰上的道觀火起,立刻帶著家人往山頂撤離,然后順著懸崖的藤蔓往下攀爬。
伽羅只是在一直流淚。
“你害怕嗎?”高賓問。
“我自然無所畏懼,只是擔心弟弟和母親。”伽羅還是沒有停止哭泣。
“這是所有人的戰斗,你要堅強,他們也要堅強,高颎和獨孤玄也不例外。”高賓說完就走了,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
高颎與獨孤玄主動請戰,在道觀外的樹林里準備。高颎在檢查自己的劍,獨孤玄則是把斧頭放在身邊,啃著饅頭,萬一掛了至少不是餓死鬼。
高賓看到兩人,依舊沒有多說什么。高颎和獨孤玄現在的水平他是清楚的,對付普通士兵綽綽有余,對付職業刺客肯定被瞬秒。沒有辦法,時間緊,任務重,人手少,高賓心想盡量自己一個人解決,真有個萬一也只能聽天由命。
為了不打草驚蛇,高賓并沒有通知道觀里的道士們,一切保持原樣。高賓只想埋伏好給刺客來個偷襲,一擊必殺,這是最理想的結果。
道觀里依舊是那三個道士在進行日常維護,道長卻是從沒有見過,據道士們講,他出門遠游很長一段日子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
夜色降臨,高賓帶著高颎和獨孤玄提前溜進道觀,躲在堂屋門后,死死地盯著前方庭院及緊閉的大門。堂屋的后大門直通走廊,走廊兩側是一排排小房間,兩側各有一個小門可進入。走廊盡頭則是假山池子,池子背后就是道觀的后門。
周圍寂靜得讓高賓三人越發緊張,高颎握劍的手不停的在冒汗,獨孤玄則是一直將斧子靠在胸前。道士們休息的房間不久前剛熄了燈,興許是入眠了。
此刻,夜空中月亮明如銅鏡,清晰的月光照在庭院的石板上,隨即一朵烏云飄過。遮住月光的一剎那,大門被“啪”的一聲踹開,緊接著一個陰影在圍墻上方出現,沿著圍墻迅速朝道觀后方飛馳,磚瓦被踩時發出很有節奏的“叮叮當當”,并且沒有一片磚瓦掉落。
高賓意識到這刺客身手不凡,沒有辦法坐視不管,果斷從堂屋后門沖了出去,一定要及時攔截住。
高颎與獨孤玄雖然也跟著高賓練過武藝,但是果然缺乏經驗,等到反應過來時,刺客和高賓都已消失在自己視線里。
高颎跟獨孤玄面面相覷,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劍從大門外的一片漆黑里飛了過來,直穿堂屋門后,劍鋒剛好隔開兩人,兩人驚恐的眼神從兩邊分別倒映在冰冷的劍上。
緊接著一陣妖風將堂屋的前門“啪”的吹開,看來刺客不止一人。
而且,獨孤玄跟高颎已被刺客發現。
與之前那位不同,這個刺客直接從大門堂而皇之地邁了進來,一襲黑色的袍子出現在皎潔的月光下,出現在庭院中。
倆人不知所措,身體像是被定住一般,高颎的劍快抖得拿不住了,獨孤玄也好不到哪去,斧頭在不聽使喚地晃蕩。兩人的想法很一致,差距太大,要在這里完蛋了。
刺客從容地向前走來,越來越近,倆人全身都開始激烈顫抖起來,高颎干脆把眼睛都閉上了,不停地念叨“阿彌陀佛”。
突然,兩個道士分別從堂屋前門兩側臺階死角里竄了出來,兩把劍直指刺客要害,刺客一個撤步,用兩掌順勢一撇,避開了劍鋒。三人激烈地纏斗在一起,刺客雖然沒有劍,但依然不落下風。
剎那間絕望變希望,高颎與獨孤玄匍匐著安安靜靜地往后慢慢移動,眼睛仍然盯著前方的打斗。
打斗中三人不停地互相左騰右閃,腳步漸漸移動到庭院內一棵參天大樹旁。突然,兩道士往后方一撤,刺客所在的幾塊石板往下陷落,刺客兩腿被隱藏的獸夾夾住,動彈不得。
第三個道士從大樹背后走了出來,原來是他在操縱石板的機關。看到這里,高颎與獨孤玄松了一口氣,這個刺客終于被制住了,這么長時間也沒出現別人,看來刺客就兩人。
一個道士正準備結果他時,刺客發出了恐怖的冷笑聲。
刺客突然變成一只巨大的烏鴉,足足有九尺高,幻化瞬間兩爪直接將獸夾掙飛,并抓住兩個道士的腦袋,往上騰飛,鳥身飛速一個旋轉,雙爪一用力,道士頭身分離,身體狠狠砸在地面,被爪子抓著的腦袋還在不停滴血。
一地狼藉。
巨鴉將兩個頭顱扔到第三個道士面前,并重新降落地面。同伴慘死,道士此刻已是怒不可遏,“你這妖魔!”說完沖了過去,又是一擊斃命,道士的劍“哐當”一聲無力地墜在血染的石板上。
巨鴉并沒忘記兩個少年,解決完道士后就朝他們飛沖過來。
談不上克服,或許稍微習慣了自身的恐懼,兩個少年居然站了起來。
高颎堅定地看了下獨孤玄,“玄弟,快跑!”一邊大喊一邊舉劍沖向眼前的怪物,心里早已明白是什么結果,好歹最后時刻讓自己耍一次帥,不想以懦弱的樣子結束生命。
巨鴉一翅膀瞬間就把高颎打飛,高颎重重撞在石柱上摔了下來,直接不省人事。
巨鴉剛轉身準備收拾獨孤玄,獨孤玄的斧子卻早已朝他脖子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