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早半個小時來學校接陳昏曉,本以為自己會是第一位到的家長,沒想到只是等待孩子放學隊伍里的其中一個。
更沒想到的是,一向掐點來的馮深竟然也在其間。
其他家長都在拍新城難得的日落或玩玩小游戲,爺爺輩的甚至還帶著象棋,安享時間緩慢,世界柔軟。
只有馮深一個人坐在花圃邊,拿筆寫寫畫畫,不知道在忙什么。
因為陳昏曉這個差生,其他家見了我都是把頭一點然后再把頭一轉,能避多遠避多遠。
所以大多數我在等待校門開放的時間里都是在玩一款數羊毛的游戲,今天也不例外。
隨著游戲難度系數增加,我開始眼花繚亂,黑羊和白羊開始傻傻分不清,我一惱,退回游戲,深眨了幾下干澀的眼,抬眸發現馮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他的眼睛很大,我總覺得他是在瞪我。
想到我還要找他要一句‘非思宇媽媽不娶’的諾言,趕緊扯出一個弧度給他:“馮總,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他把臉別回去,拒絕:“就在這說。”
我看了看其他家長,吞咽了下口水:“你確定,要我在這說?”
他放下紙筆,雙臂環在胸膛,側睨了我一眼,一語中的:“你想讓我重復今天采訪時說的話?”
我驚,這男人的眼是X光機吧?竟能看透人物內部。
厲害!我豎起大拇指拍馬屁:“馮總果然英明,難怪您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呢,全憑智慧和能力啊!現在社會競爭多激烈啊,您能把公司弄得這么好,絕不是一般的人。您思想品德高尚,肯定也很愿意樂于助人,我只要您的金口說一句話,就是最后那短短的一句就好。”
他很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后問我:“最后一句是嗎?”
我重重點頭:“對,對的馮總,感謝您的支持,您稍等一下,我把錄音筆打開。”
他很配合的點頭。
我滿腦子都是三十張百元大鈔在眼前飛的場景,用從未有過的熱切注視著馮深,飽含深情把錄音筆遞到他嘴邊:“馮總,開始吧。”
他沒接錄音筆,信口捏來:“你走吧。”
嗯?我云里霧里:“我,我等您說完就走。”
馮深抄著手,漫不經心道:“我已經說完了。”
我有點懵:“您,您說什么了?”
他不耐看了我一眼,重復了一遍‘你走吧’三個字。
我無語望著他,想起在他辦公室,他說的最后一句好像就是這三個字,瞬間像啞巴吃了黃連一樣。
罷了,那三千塊老娘不要了還不行嗎?
我收了錄音筆放進包里,和馮深保持兩米安全線。
馮深也不再搭理我,拿起地上的筆和紙,繼續寫寫畫畫。
離放學還有最后五分鐘時,一年級2班的家長差不多都已聚齊。
小班長艾米的媽媽手里拿著一疊宣傳單,逐個的發放,到我面前時,她給我了兩張,小聲說:“你幫我給馮思宇的爸爸吧,我看你們倆挺熟的。”
我擺手:“不不不,你誤會了,我跟他不熟。”
艾米媽媽以為我不愿意幫她,又說:“你要跟他不熟,那我們其他家長跟他就更陌生了。這宣傳單是小米的親阿姨辦的口才班,你看我們家小米,會說話吧,有一半都是她姨的功勞!五一小假期,你別忘了帶昏曉來試聽課哈。”
艾米媽媽說完就走了。
我瞄了一眼那個‘會說話,贏天下’的口才班宣傳單,自認為陳昏曉已無需這方面的培訓。
我一個三十歲的高級知識分子,在口才上也僅贏了他一次而已,還是在半威脅的狀態下。
我握著宣傳單不知所措,艾米媽媽朝我眨眨眼,沒辦法,只好厚著臉皮把宣傳單給馮深送過去。
他還在低頭寫寫畫畫,我瞄了一眼他畫的復雜的市場數據分析圖,結果沒看懂。
他估計是覺得腦袋上方有陰影,抬頭望了我一眼,然后無動于衷,又低頭繼續。
我覺得自己的智商又一次被他鄙視,這數據分析雖然不是什么辦公機密,但畢竟是你們數日來調查分析的勞動成果,能不能小心一點兒?有外人在,起碼要做做遮掩的樣子吧。
我把一張宣傳單放到他面前,不怎么高興的說:“艾米媽媽讓給你的。”
他掃了一眼:“不要,扔垃圾桶。”
我可不想得罪人,便說:“艾米媽媽看著呢,你要扔拿回家里扔,別讓我難堪。”
他看了眼腕表,把紙和筆放進自己帶的的公文包里,站起身,拿著那張宣傳單正反兩面看了一眼,鼻孔里發出冷聲:“呵~~真敢往自己臉上貼金,你們愛誰去誰去,思宇絕不會去這里。”
“為什么?”我本能反問。
他頭頭是道:“第一、老師。這些口才老師沒幾個是播音主持專業,不管哪個培訓班,好老師那都是鳳毛麟角,沒有好老師,那培訓班就是一個打著加盟總部的名號圈錢的騙子。
第二、自信。你以為孩子的自信就去這個口才班上做上幾次自我介紹、念上幾首繞口令就能得來了?那靠的是他腦子里的知識,腦子里沒知識,你把拉到人民大會堂,得到的也只會是自卑。
第三、想象力。按部就班的室內課堂能給他什么想象力?按照童話繪本里面走嗎?自己有烤鵝不吃留給賣火柴的小女孩那不成白癡了嗎?真想培養他的想象力你就讓他多親近親近大自然,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花那些錢報口才班……哼~。”
他把宣傳單隨手一裹塞進公文包里,我愣愣想著他的話,怎么回事?為什么我覺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不行,不能聽他的!他是個偏執狂!我甩了甩頭,雖然我沒打算讓陳昏曉去口才班,但馮深有給人洗腦的怪力,我不能和他說太多話。
放學鈴聲響了,我轉身往校門里走。
今天應該是最后一天進校門接學生了,五一小假期后家長就要在校門口等待老師送學生出來。
馮深問我是不是真的要去帶陳昏曉去坐熱氣球?
我憂傷點頭:“是啊,本來我能得三千塊錢獎金的,但是馮總你……唉,不提也罷。”
他眼角抽了幾下,說:“錄音筆給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