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拉了拉李清筠,李清筠正欲說什么,黃鶴樓的執事突然帶著一幫人過來圍住了李清筠。
一旁一個青年人道:“就是他,方才就是他離開之后,玉佩就不見了。”
玉佩不見了?李清筠幾個心頭大驚。
陸子房上前攔道:“我們幾個方才出來一直和他們兩個在一起,不曾離開半步。你若認為我們偷了玉佩,大可帶過去搜查。如果沒有搜到,那可就要將那塊玉佩賠給我們作為致歉誠意。”
陸子房可是僅次于御前四杰,最有江湖經驗的人。這種場面鎮不住他。
執事問季生瑜何生亮道:“這幾人方才一直和你們在一起。”
“正是,他們幾個一出來就和我們一起過來看溫如玉了,未曾離開過半步。”二人如實說。
執事看看季生瑜何生亮,旁人不知道季生瑜何生亮到底是不是舊時月色的徒弟,他還是知道一些的。季生瑜何生亮二人態度誠懇。
執事面色有些慘白,這剛剛掛出來的一件寶物,居然不見了。這如何向參加春江花月夜之宴的人交代?大家可都是看到這件寶物的,還花了銀子看過真品,這會子不成了欺騙么。執事有些無措。
李清筠一臉嚴肅地看著執事,他可是沖著父親的這塊玉來的。李清筠道:“你們既然懷疑我,我大可跟你們回到黃鶴樓一探究竟,你們幾個也一起。”
姚思杰正聲道:“為了保證公平起見,我們幾個愿意給你們搜身。但是我們少爺,你不許碰。”
李清筠很是氣憤:“人可以留下,不許搜身。”
姚思杰突然想到,皇上的那塊玉佩并不是普通的玉佩。平常的玉佩,都是外雕花紋。皇上的那塊玉佩是內部鏤空的,里頭裝了七十二中香料調制而成的獨特香精,凡經手者,便會留下極淺極淡的香氣。若是用特制香劑調和,便會發生色變。跟不同的香料組合,會發生一百零八中顏色。可惜這些都是古書上記載,姚思杰還沒真正試驗過。
姚思杰忙道:“玉佩若是在我們走后就失蹤的話,黃鶴樓在我們出來之后可有人出來?”
執事道:“不曾。你們是最后出來的幾個。你們上去的時候,玉還在。走了之后我們再上去看發現玉佩不見了。便找出來,剛才人太多,現在才看見。”
姚思杰道:“當時旁邊有人守著,我們斷然沒有機會拿玉佩。我想知道現在你們黃鶴樓中的人,除了你們這幾個出來的人,可有其他人出來過?”
“沒有,其他人守著呢。”
姚思杰心下快速思索著,要是有特制香劑,放在那里一試驗,便能知道哪些人接觸過玉。只是,他手上現在沒有那么多材料去調制香劑。他們幾個又是當事人,肯定是沒法離開的。姚思杰突然想起方才過去的溫如玉,激動道:“能不能幫我們請來神醫溫如玉?”
執事不解:“請他做什么?他可不是一般人能請得到的。”
姚思杰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信心,道:“他能幫我們查到幕后之人。”
“溫如玉的馬是一匹神駒,一般的人根本追不上,要找他并不容易。”執事神色盡是焦急。
正說著,旁邊一個小廝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道:“主事,溫如玉來黃鶴樓了,他從后院子進去的。我們方才進去的時候,準備封鎖黃鶴樓周圍的出入口,發現他已經在里頭。溫如玉也是難得一見的大神,我們又不敢伸張玉佩的事情,又不敢直接說黃鶴樓封院,只有向您來請示。”
姚思杰興奮異常道:“我們趕緊過去,還煩執事替我們嚴密封鎖現場。”
幾個人連跑帶走,季何二人也跟上。
到了黃鶴樓前正殿,兩邊的守衛將季何二人攔住,季何忙道:“我跟他們是一起的。”
“連這種熱鬧你們都要蹭,也是服了。”李清筠本來就有點窩火,那可是他父親的玉佩耶,這兩個人湊什么熱鬧。
不想何生亮道:“那玉佩可是我們師父的,怎么跟我們無關?哪知道出來的頭一天就不見了。”
幾人一陣無語,還沒開始就你師父的,哪里來的自信?
李清筠翻了幾回白眼,抱臂直往黃鶴樓走去。
到黃鶴樓主樓正門,一個小廝又來報道:“黃主事,溫如玉要走了。”
執事神色匆匆道:“趕緊留住溫如玉。”
姚思杰道:“我也去。”
溫如玉確實低調。黃鶴樓綿延數千畝,前頭熱鬧非常,后頭清冷非常。溫如玉走的偏門,根本沒人發現。
幸好姚思杰來得及時,否則就失之交臂。一旦溫如玉離開,要找回來就真的難了。
遠遠看見人負手正欲離開,姚思杰小跑招手喊道:“溫公子請留步。”
溫如玉面若冠玉,目若星河,微微一笑,如朝陽灑在河面,甚是清華疏朗,溫雅道:“不知公子何事見教?”
姚思杰態度甚是誠懇揖手道:“公子可知七十二蝶夢香?”
“呵呵,聽說過,不過這種香的配方早已失傳,公子怎的問起這個?”溫如玉疏朗從容,真真如神仙。
“因有一事請求,在下知公子見多識廣,所以想以七十二蝶夢香請公子賜教。”
“幸甚。生平還是第一次遇見能一起討論七十二蝶夢香的人,請。”溫如玉聲音極其儒雅,神色清貴,風姿飄逸,靛藍色衣衫襯得整個人越發流光溢彩。
姚思杰亦神態自若:“請。”
從后門繞過來,中間是一些假山和溪流。一道院墻隔開外面的熱鬧,黃鶴樓里頭清凈得像另一個世界。
二人到了黃鶴樓主樓,執事細說了原委。
這會子站在溫如玉身邊,這么近的距離,幾個人大聲氣都不敢出一個。仿佛眼前這個人不過是神仙的幻影站在這里,稍微大聲便會消散似的。
姚思杰陸子房是御前的人,神色倒還平靜。
盧家兄弟不知怎么的,隱隱感覺到一陣陣壓迫。
季生瑜何生亮更是調了數次呼吸,手心都冒了冷汗。這種感覺跟在他們師父面前一般無二。
姚思杰又說了七十二蝶夢香,并細說了蝶夢香的所有香料。
李清筠和陸子房二盧他們聽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七十二蝶夢香,他們也是第一次聽說。
姚思杰說畢,溫如玉溫和點頭,笑道:“這個好辦。且帶我上去看一看。”
李清筠只得默默跟在溫如玉身后,和執事一起上了二樓。
果然,一上樓,溫如玉就聞到了蝶夢香的味道,笑道:“姚公子方才說的七十二位香料,果然一位不差。”
姚思杰亦坦然:“公子神乎其技,在下貽笑大方了。”
溫如玉看著玉佩兩旁燈盞,是汝窯和越窯的瓷器,隨口道:“雖然未曾見過這玉是何等寶物,不過能用這么珍貴的瓷器給它作照明之用的,可見那玉佩的稀罕程度了。只是這汝窯的蓮花盞只有一只,另一只越窯的天青釉,終不及汝窯的瑪瑙釉‘雨過天晴云**,千峰碧波翠色來’來得典雅。”
溫如玉不說還好,一說姚思杰陸子房便看到地面上的油漬和木板縫之間的碎瓷沫。他們可以確定,方才上來的時候地上沒有油漬。
陸子房忙上前從木板縫中掃除碎瓷沫,遞給姚思杰。
姚思杰道:“溫公子可看得出這片碎釉是什么瓷器?”
“汝窯的瑪瑙釉。”溫如玉神色很是淡然,語氣很是溫和。
姚思杰向黃鶴樓中的人問道:“方才是誰打破的燈盞?”
一旁的小廝道:“今日并無人打破燈盞。這汝窯的蓮花盞原是一對,前幾日換燈盞的時候打破的。”
姚思杰看了看溫如玉,溫如玉點頭淡笑。隨便一問,破綻就出來了。
姚思杰泰然道:“燈盞是今日破的,而且時間不久。”
小廝道:“公子說話可要有根據。你們想找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這未免有點牽強了。這么一點釉片,可不能作為你們不在場的證據。即便是今日破的,也和你們偷玉佩無關。”
溫如玉不疾不徐道:“瑪瑙釉可不是一般的釉,你們燒的油是特制的松山罥煙油。當油加熱時,會和釉面發生作用,用的時間越久越亮。一旦這種油進入瓷體,從瓷體進入釉中,便會發生色變。冷卻之后,顏色復原。姚公子之所以說這瓷器是剛才破的,是因為這釉片的色澤還沒有恢復。”
溫如玉都發了話,還有誰敢反駁。明明只是書生裝扮,明明手無縛雞之力,卻給人一種不容質疑的威嚴。什么是權威,溫如玉就是。
陸子房在姚思杰身后豎了個大拇指。李清筠在心中更是暗暗服氣。季何二人在心頭連連稱許。
瓷器破了確實不是什么重要線索,可從中能得出一個結論,小廝說謊了。
他們不需要通過這種方式來查。姚思杰看得出,溫如玉有把握查出誰接觸過七十二蝶夢香,根據顏色的深淺,幾乎能精確到時間。
小廝無話,陸子房道:“執事,你們已經有人說謊,可見您懷疑我們的事已經站不住腳。方才有人說我們走后就沒人上來。那么,這燈盞是何時打破的呢?我們方才上來的時候,地上可沒有油漬。若是在我們走后,上來發現玉佩不見了,為何又繼續換了燈盞照明呢?”
姚思杰又道:“溫公子,您可以根據蝶夢香的配方,找出一些線索嗎?”
“這個好辦了。我調配一種香料,使之與蝶夢香發生應變,根據顏色種類及深淺,最新一個碰過玉的人,立刻就會知曉。”
懂藥理的人,無需多的解釋。
溫如玉不緊不慢地從袖子中取出一個布囊。當此之時,一個暗標突然飛向溫如玉。
李清筠反應極快,一把接住。
溫如玉驚魂甫定,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站在執事身后的一個小廝身法敏捷,準備從后窗逃離。陸子房姚思杰一個縱身越過去抓住。方才搭話的那個小廝也準備動手,兩旁的人已經先發制人。
搜查一回,果然,玉佩就在那個準備逃跑的小廝身上。
“真是人生處處有驚險呀,本是來黃鶴樓看看稀奇的,沒想到自己卻成了被看的稀奇。”溫如玉拍了拍袖子。
姚思杰略微不好意思:“讓公子受驚了,是在下的疏忽。”
“在下今日得知了蝶夢香的配方,便是平生一大快事。”溫如玉隨意地看了看玉佩,執事將玉佩遞給溫如玉觀摩,溫如玉淡淡道:“這玉雖然是上好的古玉,但已被人掉了包,這玉里頭并沒有七十二蝶夢香。”
執事臉色煞白,正欲問那兩個小廝,二人皆咬舌自盡。
幾人面面相覷,溫如玉怎么這么厲害。
幾人心思各異,誰偷走了玉佩?為什么要偷走玉佩?
李清筠沒時間想這么多,在他看來,只要責任不在自己身上,其他都好說。父親的玉佩確實是天下僅有一塊的玉佩,若是黃鶴樓弄丟了,自然歸他們去找,反正與自己無關便是。
溫如玉淡淡笑道:“若是無事,在下也該離開了。”
姚思杰恭敬揖手。
李清筠也點頭,溫如玉還了禮,便離去。
躲在黃鶴樓外的東樓知道偷玉的事情失敗,心下怒火滔天,又是溫如玉。為什么哪里都有他。東樓瞇了瞇眼睛,悄悄離開。
執事處理了兩個咬舌自盡的小廝,又來向李清筠賠不是,致歉了一回。
李清筠倒是不拘,道:“玉佩在黃鶴樓失竊,你們自己好好找吧,我就不耽擱了。”。
陸子房拍拍姚思杰的肩膀:“看來,你也有比天下第一神醫厲害的地方啊。”
姚思杰道:“你還以為人家真不會七十二蝶夢香的配方呀?”
“要不然呢?”陸子房攤攤手。
“你沒發現我說完七十二配方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意外。并說了一句‘七十二位香料,果然絲毫不差’。”姚思杰淡淡笑著,神態盡是拜服。
陸子房若有所思,好像確實說了那么一句。陸子房又道:“你自己能搞定,為何還要麻煩溫如玉呢?這幸好是他愿意來,要是不愿意,你可如何?”
姚思杰拍拍陸子房的肩膀:“直覺吧,我其實也不確定他會來。不過,能調配出與蝶夢香發生應變的香料,天下也只有溫如玉。”
一旁的季生瑜何生亮,聽著就覺得費力,完全沒有插話的機會。盧家兄弟兩個,早在聽七十二香料的名字和分量的時候,就已目瞪口呆。一旁的徐慧倒一直神色平靜,沒有許多波動。
盧勇想起之前姚思杰說的一句“我們都是無可取代的”,果然,真的是厲害。
李清筠抱臂而立,又想了半晌自己父親的那塊玉佩。他雖然知道里面鏤空的地方填了香料,卻不知道是天下傳得神乎其神的七十二蝶夢香。李清筠之前一直只當個傳說,根本不相信有這個東西。他在古書上看過一回,卻從未聽周圍人提起過。如今,姚思杰居然還知道配方,這誰說失傳了的?
李清筠看向姚思杰道:“思杰,傳說中的七十二蝶夢香不是早就失傳了嗎?怎么你還有配方,不會是周老獨家秘傳,給到你這來了吧?”
姚思杰笑道:“七十二蝶夢香其實是我和師傅翻閱古籍,琢磨出來的方子。師父為了這個方子花了畢生的心血,也是前幾年才給老爺用上的,主要是安神的作用。本以為天下就我師父有,可萬萬沒想到溫如玉竟然也知道這個方子。不過一般的人知道這個方子也沒用,里頭的香料都是世間難得一見的,一般人也湊不齊。我師父研究了大半輩子,最后也是因為在老爺身邊,才有機會接觸的多一些,找那些香料,都用了四五年呢。”
李清筠是聽見剛才姚思杰和陸子房對話的,在溫如玉討論瓷器的時候,他就心中暗生佩服。沒想到七十二蝶夢香,溫如玉也知道配方。初見其人便驚為天人,想以徒有其表浪得虛名安慰自己,卻迅速被證實是自己坐井觀天。李清筠無奈地搖著頭,天下第一榜中的人物,確實得刮目相看了。
季生瑜何生亮道:“果然,天榜中的人物,都不是等閑的。”
陸子房小聲問姚思杰道:“松山罥煙油是什么油?怎么還有咱們不知道的東西?”
姚思杰不覺得意外:“你不知道很正常,元亮哥可能知道。這是玉行一種特制的油,無煙。此油燃燒的燈焰極熱,普通的玉石放在這種油焰上烤三個時辰,便會裂。所謂試玉要燒三日滿,這種烈焰油直接縮短了鑒定玉石的時間。”
幾個人又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溫如玉,怎么什么都知道,他不是個大夫嘛?
所有的人都在討論玉佩和七十二蝶夢香與溫如玉。卻沒人想過,溫如玉明明知道七十二蝶夢香的配方,為何還這么爽快的答應幫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