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別館已是半個時辰之后了,街上太亂,還是官府派了官兵才清理出街道,勉強(qiáng)維護(hù)了秩序。
阿羅心里有些擔(dān)心,出了這么大的事,也不知明日能不能順利啟程。她憂心忡忡的去收拾手里的東西了。
別館里的人很快全知道了這則噩耗。
不只是夫人小姐們,內(nèi)部伺候的丫鬟奴仆也都有些很擔(dān)憂,這么一會兒,出錯的事不少,別館的管事不好處罰那些人,但總有人非要做不好的事惹別人追究。
有的丫鬟婆子愛嘴碎,閑聊時不注意,倒是被別的夫人小姐抓住了狠狠教訓(xùn)了一頓。
嘴碎亂說話的全部押起來,重重的打了二十大板關(guān)廚房,有些丫鬟沒熬過去,只一晚便死了七八個丫鬟,其中有一個正是嘴碎、仗著自己‘資歷’老炫耀似的嚼過寧亦棠事情的菊存。
菊存死了,誰也不敢去給她收尸,還是丁香默默抹淚,拿出自己的體己買了一張草席,拜托趕馬的人把菊存裹了再扔亂葬崗。也算全了這段同鄉(xiāng)之誼。
第二日天灰蒙蒙亮,寒時就起來了。
這日的天氣比昨日還要陰沉些,外面起了厚厚一層白霧。
漵朝也起的早,他睡眠淺,每天都醒的很早,起來的稍晚一會兒,因?yàn)槠饋硪矝]事可做。不過今日要啟程回錦州,自然要起來早一些。
阿羅給寒時挑了一件淺紫色加絨襖和一條略厚的月白色挑線下裙,腰帶隨便挑了一條不張揚(yáng)的銀白的繡花腰帶,把香囊玉佩之類的一一掛好,因?yàn)橐s路,腳下的鞋子選了雙黑色加絨長靴。
慕容綺繡過來用飯的時候所有人都弄好了,她走三步打個呵欠,不知怎的,昨日竟然有些失眠,睡地晚了。
用完飯,阿羅張羅著自家?guī)淼氖绦l(wèi),把昨日收拾好的東西都搬上馬車。
寒時披了件白底紅梅嵌毛邊的大斗蓬,把臉都縮在毛邊上,露出半張巴掌大的臉。
錦州的斗篷大多是不帶兜帽的,所以阿羅找了一個白色毛絨絨的兔兒臥給寒時戴上,這樣一來也不用再在頭上戴多余的頭飾了,既方便又保暖。
阿羅在馬車?yán)锓帕艘慌杼炕穑厦嬗勉~絲罩罩著,整個馬車廂都很暖和,又貼心的準(zhǔn)備了半袋紅薯在一角。
馬車緩緩的行駛,穿過大街,最后過了城門,走到官道上,梅都的繁盛都被拋到車后。
昨日雪停,官道上的積雪大多都被官府組織的人清理了,不過因?yàn)樘鞖夂洌飞想m然沒有積雪,但卻有些結(jié)冰,車夫依舊不敢讓車走太快,怕翻車。
寒時拿出一本游記翻閱,可是看了半響也沒看進(jìn)去一個字。
昨日她去國公府出了見寧夫人外還想見云畫岫,可惜,這人除了剛來時還在,這幾天就像是突然離開了一樣再沒出現(xiàn)。
上一次不小心聽到寧國公的密謀卻是因?yàn)樗畷r沉思,這會不會是他設(shè)計的?
云畫岫是梅州王后的小兒子,又是寧夫人的親弟弟,即使脫離了王族,也應(yīng)該知道這寧國公府有迷陣吧。
慕容綺繡烤好了一個香甜的紅薯,用手帕包著剝了皮,金黃軟糯的紅薯的甜膩香味瞬間彌漫了整個車廂,她拿到寒時跟前,“在想什么呢,這么出神,快來嘗嘗我烤的紅薯!”
寒時一下子回神,伸手接過慕容綺繡手里的紅薯,嘗了一口,點(diǎn)頭:“很甜。”
慕容綺繡笑道:“那是,這可是我烤的紅薯。”又拿出兩個紅薯打開銅絲罩放火盆邊緣上烤。
阿羅見了,忙道:“祖宗,你少烤一點(diǎn)罷,我們這才剛出城,你就烤了好幾根紅薯了,你烤完了,后面幾天可沒有了。”
“那我烤完這兩根就不烤了。”慕容綺繡有些意猶未盡。
寒時道:“沒事,紅薯要是完了,就讓大虎去臨近的小鎮(zhèn)上買一些。”
慕容綺繡開心的笑起來,露出一個可愛的小虎牙,又拿了跟紅薯塞進(jìn)炭盆。
這次回錦州不需要趕路,車道上也不允許走太快,但是因?yàn)槊分葸吔膽?zhàn)事,馬車一直在向前走,只有吃飯的時候才停片刻,晚上在鎮(zhèn)里的客棧歇腳。
一路花費(fèi)了五日才到來時的那個邊疆小鎮(zhèn)。
寒時吩咐阿羅找一家客棧休息。
阿羅有些不解,還未到午時呢,怎么現(xiàn)在找客棧,稍稍趕一下路,就能在日落之前到達(dá)錦州境內(nèi)。不過她還是下車找了間看起來還不錯的客棧。
車夫把車趕到馬棚喂草,大虎二牛在車上看東西。
阿羅開了三間上房,兩件下房。寒時、漵朝、慕容綺繡各一間上房,阿羅自己住一間下房,兩名侍衛(wèi)住一間下房,大虎和二牛不愿意住房間,這幾天他們都是睡了馬車,怕丟了東西,哪怕寒時勸也不管用。
箱子抬上搬下都很麻煩,兩個人也是死腦筋,非要和行禮睡一起。
稍稍吃完午飯,寒時讓阿羅回房間休息,這幾天趕路太累,都是逮著床就恨不得睡得天昏地暗的。
阿羅點(diǎn)點(diǎn)頭回自己房間休息了。
慕容綺繡吃完飯?jiān)缇团芑胤块g睡覺了。
寒時打算睡個午覺,下午帶漵朝去海邊。
才換了件輕薄的衣裳坐到床邊就發(fā)現(xiàn)窗上有什么東西在撲棱撲棱的作響。
寒時靸了鞋開窗,從窗外飛進(jìn)來一只翠鳥,腳上幫了一個小小的卷紙,這是云畫岫養(yǎng)的。
可能是外面的天氣太寒冷了,翠鳥拉慫著腦袋,無精打采的。
寒時將卷紙條取下,又在房中桌子上放的點(diǎn)心盤子里拿了一塊點(diǎn)心掰碎放翠鳥面前。
翠鳥見到食物,慢慢的啄食。
寒時打開卷紙,上面只有四個字——天下將亂。
什么意思?寒時翻來覆去看了半天,紙條上也只有這四個簡潔的大字。
海人族將與人族全面開戰(zhàn)么?寒時將紙條扔進(jìn)炭盆里,親眼看著紙條灰飛煙滅。
她再也無心睡眠,換了厚實(shí)的衣裳和靴子,披上斗篷出門。
咚咚咚——
寒時敲響漵朝的房門。
門從里面打開,漵朝的身影略顯單薄孱瘦。
“現(xiàn)在走么?”他道。
寒時點(diǎn)點(diǎn)頭,這次情況恐怕比她預(yù)想的還要糟糕。
二人離開客棧向海邊走,在客棧外碰到大虎,寒時說自己只是去海邊看看,讓他別驚動旁人。
大虎雖然本事大,但為人卻有些憨,聽寒時不要人跟也不要人知道,就憨厚的撓撓頭看著寒時走遠(yuǎn)了。
一刻,寒時和漵朝走到岸邊,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深海,湛藍(lán)深邃,寬廣遼闊。
北風(fēng)凜冽,寒時裹緊了身上的斗篷,看著大海,有些恍惚。自從去了錦都,已經(jīng)有小半年沒再見到大海了,熟悉的咸腥味充盈鼻間,連呼吸都是咸咸的。
寒時深吸了一口氣,嘆道:“你……回到大海,就先躲起來吧,天下馬上就要亂起來了……”
漵朝點(diǎn)點(diǎn)頭,他轉(zhuǎn)頭看著寒時,眼中似有希冀,仿佛希望眼前人能說出挽留的話,只要寒時說了,不管再難,他都會留下。
半響,無人應(yīng)答。
漵朝眼中是光芒慢慢熄滅,雙眼無波。
寒時被他眼中的光折射的有些刺眼,咽下酸楚,她動動嘴角,終究沒說出話。
很難形容這是哪種感覺,胸中的酸澀不舍幾乎要把她給淹滅。
“對了,這瓶藥你拿著。”寒時拿出一個瓷瓶給他,“我用蠟密封了,這事上次柳老板贈的藥,里面還剩三粒。”
漵朝握著藥瓶,低聲道:“我走了。”
“嗯。”
漵朝在心底嘆了口氣,跳入海中,在冰涼刺骨的海水作用下,他變成了海人的模樣,在岸邊游了兩圈后游向遠(yuǎn)方。
寒時走到一旁的峭壁上,看著銀白的魚尾逐漸消失在漫長的海面。
寒時微微彎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容,朝著大海盡頭喊道:“以后在海里好好活著,不要再被人捉到岸上來了。”
海面被日光照的閃亮,也不知他聽到?jīng)]有,寒時心中酸澀,指甲刺著手心,思緒混亂,一時間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還是懵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