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雨聲急促的拍打窗戶，房門，屋頂。

越來越快速，越來越猛烈。

林曉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縱然不愿意，腦袋里還是一遍遍回放著與林母的爭吵。

他們分明是母女，世上最親的人，卻猶如兩只刺猬，不顧一切刺傷彼此最脆弱的地方。

窗外的風像是海浪，漫過山林，掠過屋頂，一波，一波，撞擊她的心墻，狂卷著，翻涌著，把她拍入深深的海底。

窒息。

房間里如每一個下大雨的夜晚一樣，每個漏雨的角落都放著一個容器，從天而落的水滴準確的落入其中，濺起一串此起彼伏的水聲，如穿腸而過的魔音，腦中亂糟糟，亂哄哄一片止不住的嘈雜。

她用力捂住耳朵，用被子蒙住頭，依然無法安寧，努力蜷縮起身體，像是要抵擋住什么可怕的東西。

......再這樣下去，她覺得自己真的會瘋掉。

于是，她起床，穿好衣服，推開門走出去。

還是沒有帶傘。不是忘記了。家里只有一把傘，放在奶奶的房間。

一個人在風雨中漫無目的行走，摸黑，滑倒，站起，前行，不哭，不笑，不想，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自己要去找什么。

行尸走肉，不過如此。

雨愈下愈大。

衣服濕了，頭發濕了，腳上的鞋子走掉了一只，腿上，手臂上，全部是淤泥，裹在泥下的血跡滲出來，和淤泥一起被雨水沖刷干凈，露出紅色的傷口。

她不知道自己摔傷了，流血了。所以不知道疼，一瘸一拐，一直走，走了很久。

穿過一片濃密的樹林。

參天大樹如一口沉重的鐵鍋，倒扣下來，漆黑的天空，夜色迷離，樹影婆娑，水霧成煙，置身其中，仿若進入一座虛幻而古怪的海市蜃樓。

她走得太久，力氣花光了，很累，想找個地方歇一歇。

前面有一處叮咚的水聲，她停下來側著頭仔細想了一會兒，記憶中，曾許多次來這里，前面有一條碎石鋪就的小路，小路盡頭，蜿蜒流淌一條清澈的小河，輕水河。

林曉珊小時候不小心闖進這里時，這里還是一片荊棘叢生的灌木叢，她的手臂被荊棘刮傷，卻依舊大喊大叫著對南宮沐陽說她發現了通往輕水河秘密據點的捷徑，興奮的忘記自己還在流血。

回去后，南宮沐陽提議要把這條通往輕水河的荊棘路，變成一條平坦的石子路。

因此，小路雖然短短五十多米長，卻是她和南宮沐陽小時候一起開辟的，這些鵝卵石大小的碎石塊兒，也是她和南宮沐陽一點點從河邊運過來，鋪在這里的。

走過這條小路，就能最快的抵達河邊那處——他們最初見面的地方。來的次數多了，這里慢慢就變成他們的秘密據點。

除了一塊大石頭，其實并沒有什么值得說道之處，只是，在大石頭背后不遠有一叢野生茉莉。

茉莉開的花隱藏在過于茂盛的綠色植物里，并不引人注目，遠遠看去，只有星星點點的白色，像即將融化的細碎的雪。

茉莉特有的香味，被周圍其他植物旺盛的生命氣息掩蓋，不仔細辨別，很容易忽視。

五歲時，南宮沐陽站在這里的時候，小小的身體掩藏在綠色的濃蔭中，如果不是他主動靠近，林曉珊可能永遠都不會發現。

他走到身邊的時候，她看見他白色棉絨襯衫上，沾了一片還帶著露水的細小花瓣，陽光下，像極了一晃即逝的雪花。

林曉珊一眼就怔住了，或許，正是因為，雪花，這疏忽一瞬的潔白生靈，像極了她夢寐以求的世界，純粹，安寧，美好，充滿愛和溫暖。

河面比以往高處許多，那一塊半人高的大石頭，這時候已經被水淹沒了一些，坐上去，小腿一下子就浸沒在水下。

林曉珊脫掉僅剩的一只鞋子，臟兮兮的腳丫在水里游弋，一會兒，她看一看身上皺的不成樣子的衣服，不用想，她都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不人不鬼，十分狼狽。

脫下衣服，深呼吸一口氣，跳進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