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他,不知該說些什么。
他也不管我想說什么,自顧自道:“我是罪臣之后,我爹被奸人陷害,家族的男丁被滿門抄斬,女眷被發配官奴,我有幸,活了下來。”
雖不知他是如何活下來的,但一定經歷了我所想象不到的險境。
“我母親好不容易將我養大,我也努力讀書,只待有朝一日,考取狀元,替我爹洗刷冤屈。”
他的母親,定很偉大,不僅將他養大,還中了狀元。
“滅族之仇,中狀元也是刀尖之舉,幸而圣上體恤,不但饒去我隱瞞罪臣身份,還給與我徹查當年我爹冤屈的權力,還當眾,賜婚。”
那他這一路,每天都在煎熬吧。
“圣上如此待我,我不能,也做不到拒絕,我不敢惹怒圣上,我怕失去翻案的機會,我怕沒有還我爹清白的權力,我怕我娘,每日每夜,都活在噩夢里……小羽,我趙淵,對不住你。”
我沒有什么想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和無奈,只不過,剛好,他的無奈,需要犧牲對我的承諾。
“小羽……”
“你等著。”我突然想起來一件東西,提溜起裙子,飛奔而走,把擱在枕頭底下的木箱,拿了出來。
我打開看了那只金簪很久,這會突然覺得,它與我,本就不是同一類。
不屬于我的,終歸不會屬于我。
木箱里的東西,就好比我心上的一塊石頭,在我拿到小書生面前的時候,小書生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我硬塞還給了他,也卸了心里的石頭,“博涯,你要好好對你的娘子,不可以欺負她,要愛惜她,不可以朝三暮四,要尊重她,你明白嗎?”
這話我囑咐的有點多余,他的娘子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七公主,又怎么會受委屈。
小書生抱著木箱,僵硬地轉身,緩緩離去。
博涯對我是什么感情,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幸好我以后嫁的,不會是他了,他不是我的知音人,更不是我不可或缺的那個人。
禮儀姐姐見我一路蹦跳地回來,眉頭又是一皺。
我高興地拉著禮儀姐姐的手,道:“姐姐姐姐,我肚子餓了,咱們先吃飯好不好?”
可惜的是,吃飯也沒逃過禮儀姐姐的挑剔,我本無拘無束,奈何要去學那金絲雀,晚間我便纏著外公不學做淑女了,外公憋著笑,大手一揮,同意了。
后來我才得知,外公本就只請了那姐姐一日,還極心疼那些碟子,我不學了,自然就護住了他那些碟子。
一夜之間,我仿佛成長了,從來沒有覺得,天是那么藍,水是那么清,心情,會是那么好。
雖然今日天陰陰的,但也好過烈日曬頭。
外公讓我去給客人送禮品,我單手摟住四五十斤的禮品,悠閑出門了。
也不知這客人是興致高雅,還是故作玄虛,居然要翻山。
轟隆一聲,雨瓢潑而至,我護住手里的禮品,尋找著躲雨之處,不遠處有個亭子,我加緊步伐,進了亭子,連忙擦拭著禮品上的雨水。
斜空遞過來一條手帕,我順著手帕看去,入眼的是個眉目俊朗的青年,渾身透著儒雅的氣質,比小書生,多了十足的自信與陽光。
他笑了笑,道:“你頭發濕了。”
我尷尬一笑,接過他的手帕,四周看了看,亭子里唯一的一張石桌上,擺著一張琴。我猶豫了一番,提著禮品過去,擱了一半的底在那桌子上。
那青年走過來,將琴往外挪了挪,將我手里的禮品往里拉了些,穩住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個,你的琴真好看。”
“姑娘你一人來此,倒也膽大。”
我嘿嘿一笑,那是你不了解我。
雨越下越大,我跟他都被困在這個亭子里,未免氣氛尷尬,我自動請纓,“那個,我給你唱首歌吧。”
說完我就后悔了,但我總不可能給他來套拳吧。
“哦?姑娘請。”
我清了清嗓,用我平生最認真的態度來唱這首小毛驢。
這青年聽完了,倒也沒有捂耳朵,反而微微一笑,道:“姑娘的嗓音很特別,在下想起來有一首詩,姑娘念著,絕對極好。”
我眼神一亮,這人的審美倒也獨特哈,我點點頭,想知道他有什么辦法讓我的嗓音變得更好。
他坐在琴前,五指一滑,琴聲清脆,連我這個門外漢也聽得出這琴極好。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琴聲伴著他的聲音,最是契合。
我莫名跟著他一揚一頓的語氣念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琴聲與我,倒也不突兀。
“窈窕淑女。”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我聽明白了,我雖然沒怎么讀過書,可我給我姐姐遞過不少情詩,這句君子好逑,可被他們用爛了。
不過,這青年也不賴,教我念詩的水平還是有的。
他見我久久沒有跟著他念,手上看似隨意撫琴,卻也緩解了我內心的慌張。
我憋著笑,道:“我叫木子羽。”
“如雷貫耳。”
“嗯?”
他停了琴音,仰頭看著我,笑道:“你外公同我提過你,如今看來,的確不錯。”
我臉一下漲紅了,人家對我算是知根知底,可我對他,一點兒也不了解,不過照他的話,我外公對他,也該是知根知底的。
他笑著起身,理了理著裝,變出一朵花來,緩緩走向我,道:“在下許易安,姑娘可否賞臉一同賞雨。”
我撲哧一笑,接過他手里的花,道:“我跟你說哦,我會天天在你耳邊唱歌的哦。”
“樂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