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懿柔回過神來，目光逃向壁爐，兩手不停地擼著胸前的垂發，“你、你這人真、真是莫名其妙?！?/p>

墨崢摸了摸鼻子，轉身坐向壁爐，又舉手烤起了火。二人一起望著爐火發呆，時間再次靜的只剩下薪柴爆裂的噼啪聲。

良久，墨崢再次開口。“你姐姐才知卓絕，即便重新統一了蛇人，但面對蟲人，她獨自一人也絕無勝算。”

“姐姐還有我。”

“對啊，她還有你。如果你倆感情一般，我斷可以直接擄了你，保你周全。但事實是你倆感情極好，所以我若那么做了，你一定會傷心難過，甚至恨我?！?/p>

“嗯，你說的沒錯?！?/p>

“所以我只能選擇臣服，否則你姐姐肯定不會信任我。那樣的話，我想幫你們就難了。我好害怕，怕你再遇到危險的時候，我來不及趕去救你?！?/p>

墨崢說的情真意切，白懿柔的兩顆小心臟瘋狂跳動。她雙手按著胸口，紅著臉糯糯道：“我、我還是不信?！?/p>

墨崢撓了撓頭，道：“好吧，其實還有一半是為了天下蒼生?！?/p>

白懿柔幽幽地松了一口氣，目光重新轉向墨崢的側臉?！拔也惶靼住！?/p>

墨崢凝視爐火，沉聲道：“她要么是個瘋子，要么……就是個真正的天才?！?/p>

“真正的天才？”

墨崢點了下頭，“嗯。如果是后者，那她就是認真的。”

“認真什么？”

“征服世界唄?！?/p>

芬妮婭睜開眼睛，盯著墨崢，“你也是認真的嗎？”

墨崢一驚，差點摔到白懿柔身上，拍著小心口緩了緩氣，道：“你嚇死我了?！?/p>

芬妮婭身體前傾，緊緊盯著墨崢的眼睛，“回答我，你真的要幫她征服世界？”

“如果她只是個瘋子?！蹦珝槗u搖頭，“那還是算了。”

“如果她是個真正的天才呢？”芬妮婭又問。

“那也還是算了吧，我對征服世界一點興趣都沒有，而且超怕麻煩?！蹦珝樏碱^一沉，“除非……”

芬妮婭蹙眉盯著墨崢，“除非什么？”

墨崢兩手一攤，“除非她既是天才又是瘋子，那我就得幫她了?！?/p>

白懿柔問：“為什么？”

墨崢苦苦一笑，“因為不幫她的話，我們麻煩更大。”

芬妮婭坐直身體微微后仰，目光凝視著墨崢，語氣認真的說：“若你真的臣服于她，那我們——就只能做敵人了?！?/p>

墨崢一愣?！盀槭裁?？”

芬妮婭的目光轉向不斷跳動的爐火，咬著下唇似是在斟酌。最終，她深吸一口氣，雙手抓緊椅子扶把，聲音微微哽塞地說：“因為巫曌……害死了我的父親?！?/p>

墨崢瞬間驚呆。也就是說，芬妮婭要我去和她的殺父仇人做盟友？

墨崢轉頭看向白懿柔。白懿柔和墨崢對視了一秒，接著神情復雜地低下了頭。墨崢從她的眼眸中看到了無能為力的遺憾，沒能阻止的慚愧，以及努力之后終將失去的沮喪。

火堆噼啪作響，吐出一連串火星，灼到了墨崢的手背，但他毫無反應。

氣氛死一般的寂靜，大隧道的呼嘯聲，木窗的顫栗聲，煙囪鬼的哀嚎聲，薪柴的爆裂聲，統統藏了起來。會議室仿佛變成了一支孤舟，凍結在漫漫長夜，迷失在無盡冰海，一座巨大冰山筆直向孤舟撞來，厚厚的冰層在它的碾壓，如同枯葉般分崩離析。

白懿柔抬起頭來，想要說些什么，但爐火啪的一聲吐出一大串火星，她努力積攢起來的勇氣無情沖散。兔鼯皮無聲滑落，白懿柔呆呆地看著墨崢，不知所措。

睡夢中的愛莉雅突然蹙緊了眉頭，接著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四處尋望?！案绺纾阍谀?？”

墨崢回過神來，慌忙起身為愛莉雅掖好被毯，用大拇指溫柔地撫平她眉間的皺痕?！皩氊悆簞e怕，我就在這兒?！?/p>

“嗯?！睈劾蜓畔蚰珝樚鹛鸬奈⑿?，然后又睡著了。

芬妮婭先是墨崢和愛莉雅，然后又望向愛莉雅身旁酣睡的奎希婭。愣愣出神。墨崢走到芬妮婭身旁，為她裹好毛毯。芬妮婭回過神來，反手抓住墨崢的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冰冷冰冷，令墨崢感到一絲心痛。

芬妮婭緊緊地盯著墨崢，“我們不能臣服，絕對不能。”

墨崢鄭重地點了點頭?！昂?，我們不臣服，絕對不臣服?！?/p>

芬妮婭雙目空空地看著墨崢，“真的嗎？”

墨崢鄭重地再次點頭，“真的，我向你保證?！?/p>

芬妮婭的眼睛恢復了些許神光，幽幽地舒了一口氣?！澳珝?，謝謝你，謝謝?！?/p>

墨崢看向白懿柔，她的兔鼯皮毛毯落在地上，此時已被凍得微僵，然仍在怔怔發呆。墨崢走到白懿柔面前，蹲下身來拿起皮毛毯，舉在壁爐前匆匆烤了幾秒，重新披在白懿柔身上，仔仔細細裹了個嚴實。

三人沉寂了好一會兒，墨崢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你們就不打算給我解釋一下嗎？”

芬妮婭咬了咬嘴唇，道：“與太巫國結盟不僅是先輩的遺命，更關系到寒沙大陸無的安危。我們……必須放下私人恩怨。”

墨崢搖搖頭，“這不是你的真心話?！?/p>

“那什么是？”

“我不知道，但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夜深了，早點休息吧?！?/p>

…………

次日天明，墨崢在西口要塞架設好了大型傳送門，然后駕車載著一行人前往林沙城。芬妮婭與墨崢同坐在車夫位上，其余人擠在車內。林間的商道剛好夠三駕馬車并駕齊驅，稍稍有些顛簸，但并不妨礙旅人們打瞌睡。芬妮婭靠在車廂骨架上，閉目養神。

一次大顛簸，芬妮婭險些栽到車下，幸好墨崢及時扶住了她。

墨崢一手持著韁繩，一手扶著芬妮婭的胳膊?！澳氵€是去車廂里睡吧，讓愛莉雅和奎希婭給你挪個地方?！?/p>

芬妮婭扭頭看向車內。三名蛇人各自依著車廂一角，愛莉雅和奎希婭則挨在長柜旁玩著花繩。白懿柔占著離墨崢最近的車廂一角，雙手抱在胸前，望著墨崢的身影發呆。她見芬妮婭看向自己，慌忙把頭低下，閉目裝睡。

芬妮婭看著白懿柔沉思良久，最終小聲對墨崢說：“你帶她回蓬萊天吧，這是我家與巫曌之間的恩怨，不關你們事。”

墨崢搖了搖頭，沉聲道：“愛莉雅是我的妻子，她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這對白懿柔來說，也是一樣的。我相信她和你我一樣，都做好覺悟了?！?/p>

芬妮婭看著墨崢手中的韁繩。韁繩松垮垮的，隨著車子一同顛簸搖晃，墨崢并沒駕車，他只是讓韁繩掛在自己手上。

芬妮婭望著陸行鳥腳后揚起的塵埃，心中幽幽道：墨崢，我不該把你卷進來的，你太溫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