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堂得知鐘延年被殺,對林棲的雷霆手段很是震驚,也派了探子偵查詳細的情況。奈何林城大門緊閉,護城大陣開啟,愣是什么也沒打聽到。
所以直到現在,也不過聽到了一些風聲,說是六日后要在荒原,將鐘延年斬首示眾。
荒原,便是前日骷髏山與林城大戰的遺址,堆積如山的尸體已經被人一把火焚燒殆盡。林棲將行刑地選擇到此處,其中所代表的意思不得不讓人多想。
鐘延年倒臺、張青山失勢,李堂苦心經營多年的同盟已經消亡,而且他把牛三的死怪到鐘延年頭上,至今耿耿于懷。
現在見了尋求庇護的張青山,自然沒有好臉色,按照他的意思是就地砍殺,省的見了難受。
奈何那位金丹修士說要安置他們,只得取了丹藥吊著張青山一口氣。
過了很久,那位雙目通紅的瘦修士來到張青山身邊,低頭俯看,宛如看一只螞蟻。
又過了一會,他才冷漠地開口:“果真是廢物,被一個黃口小兒搞成這般模樣。”
張青山此時沒有真氣在身,又受了重傷,已經無法抵御瘦修士身上的陰冷,上下牙關相擊發出“嗒嗒”的聲音,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大人,我愿獻祭靈魂!”
“獻祭?”瘦修士嘲諷地反問:“鐘延年獻祭是因為他有天賦,你一個快死的老頭子,還有什么東西可以獻祭?”
張青山從懷里摸出一個盒子,顫顫巍巍,廢了很大勁才打開,屋子頓時變成鬼蜮,死氣、怨氣瘋狂涌動。
那是一顆灰白色的渾濁珠子,珠子內云霧翻滾,邪魅氣息展露無遺。張青山的一眾弟子驚駭地瞪大眼睛,明顯是沒有見過這東西。
“師兄,這是什么,不是們我師門的東西啊。”
張青山不理他們,對瘦修士說道:“以我和這些弟子的修為、性命、靈魂,加上這顆死靈珠,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將我煉制成巫魂。”
他的話雖輕,但落在那些弟子們的耳中無異于驚雷。
奪了修為就是普通人、奪了性命就是死人、奪了靈魂又算是什么,永世不得超生嗎?
他們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師父,我們跟你十三年了啊,師父,我不想死啊!”
張青山無動于衷,雙目飽含期待地望著瘦修士。
瘦修士看到珠子,通紅的眼眸煥發出異樣的神采,嘴角慢慢地上揚,突然暢快地大笑起來。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笑聲尖利刺耳,可聽在張青山的耳朵中無異于天籟,這代表瘦修士很高興,代表他會繼續活下去,哪怕變成一只靠執念生存的巫魂。
瘦修士目光緩緩地在眾弟子身上掠過,冷冷問道:“你們愿意奉獻靈魂,幫助他成就巫魂之身嗎?”
“師父,師父,饒命啊!”
“師兄,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為什么你要這樣,為什么!”
回應瘦修士的是一片求饒與質問聲,他們在城主府門前堅定地維護張青山,帶著一副窮途末路的悲壯來尋找昔日的盟友。
盟友接待了他們,卻被自己誓死保護的人出賣,不甘與憤怒漸漸替代了最初的迷茫,他們拔出武器,劍尖指向奄奄一息的張青山。
瘦修士伸手點了一下,眾弟子們的法器便如插進鐵錠之中,進退不得,憤怒變成了無助和恐懼。
他們的表情變化都落在瘦修士眼中,他們的負面情緒越多,煉成的巫魂便越強大,瘦修士便越高興。
“桀桀桀桀”的刺耳笑聲越來越癲狂,等到笑夠了,把臉緩緩轉向張青山:“那就如你所愿!”
瘦修士每一個毛孔中都開始冒出一縷縷黑霧。
這黑霧與鐘延年身體內鉆出來的黑霧類似,但更加凝實,更加邪惡,也更加強大。
黑霧聚合到一起,漸漸形成一個成年人的身體輪廓,漸漸地填充起五官,看相貌居然與瘦修士一模一樣。
瘦修士跪下,雙手捏出奇怪的手印,黑霧魂體與他同步跪下捏手印,骷髏山內一個隱秘法陣陡然亮起,前后二十四道灰色光柱向瘦修士身上匯聚。
他口中頌起邪魅的禱詞:
“以我血肉與共生巫魂為媒,以死靈珠為引,請求帝君降臨,賜予卑微的生靈以生命的升華。”
隨著他的禱詞結束,一座黑色祭壇憑空漸漸凝實,強烈的威壓幾乎把人的心臟都要壓停。
瘦修士恭恭敬敬地以額觸地,強壓著身體不至于瑟瑟發抖。
祭壇上伸出了一只手,手指纖細修長,看上去竟如未出閣的女人手指。
手指上出現了幾根極細的絲線,絲線由濃郁的死氣形成,其中一根落到了張青山的頭上,他的魂魄輕易地被攝起,一股純凈的殺氣以魂魄為中心散發開來。
此時,他對林棲的殺意有若實質。
與強烈的殺氣正好相反,他的魂魄很弱,晃晃悠悠并不穩定,如風中的蠟燭般隨時熄滅。
手指上又分出一跟絲線,落到了張青山一眾弟子頭上,他們的魂魄被輕易攝起,又被絲線攪亂,形成純粹的靈魂之力,融入張青山的魂魄中。
魂魄凝實,第三根絲線把他與死靈珠連接在一起,死靈珠里濃郁的死氣和怨氣頓時找到了宣泄點,順著絲線以極快的速度向魂魄轉移。
魂魄如吹脹了的氣球,一分一分地大起來,變成了如張青山的軀體一般高。
魂體一經形成,便伸手拍碎了自己的身軀。
魂體便是巫魂,思維不全,憑借自己臨死的執念而生存。張青山的執念,便是殺死林棲,為鐘延年報仇。
祭壇也緩緩消失,一粒珠子落到了瘦修士的手里。瘦修士把它與另外八個珠子串到了一起。
珠子名叫魂珠,是巫魂的根本,一旦捏碎,巫魂隨之而亡。
瘦修士在珠子上摩挲了幾下,張青山化成的巫魂便轉了轉身,向他行了一禮,然后化作一陣黑霧,消失在骷髏山中。
李堂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場景了,確切來說,他目睹了每一次煉制巫魂的過程。
瘦修士最初煉制的時候,對象只能是剛出生到嬰兒,后來是兒童、然后是少年,今天他已經能生生地把修士的靈魂抽取出來。
每看一次,心里的恐懼就加深一分,他害怕有一天自己也變成那沒有思想的黑霧。
瘦修士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倒不用擔心,不同的工具有不同的用。你的作用,是務必把鐘延年給我救回來,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