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拿房里霧氣縈繞，淺棕色的木制的小空間里坐著兩個人。左鋒靠在墻上，下身只圍著一條白色毛巾，他的臉被蒸得微微泛紅。他旁邊的男人正用一條白色毛巾蓋在臉上，呼吸間微突的肚子有秩序地一起一伏。

左鋒看著這個男人的肚子，不由地笑了。兩年前這個男人第一次帶他來桑拿時，他能看見鍛煉得漂亮的八塊腹肌，每一條紋理都十分清晰，他見證慢慢腹肌變成贅肉。時光真是一把殺豬刀啊！

男人拿下蓋臉上的毛巾，露出一張微胖的臉，看模樣三十出頭。他叫程弈，和左鋒都在明宇集團上班。

“左鋒，你應該聽說了吧，公司里流傳著我和你要跳槽的事。你說老趙聽了作何反應？”程弈用著長者的口吻說。

程弈自從畢業就一直跟著老趙打拼天下，是公司里的開國元老。左鋒這個毛頭小子不過才進了公司兩年，卻已經坐上了跟他幾乎平起平坐的位置。一開始，他不懂老趙為何如此器重左鋒，他猜測左鋒可能是老趙遺留在外的私生子，為了補償，才一路提升左鋒。后來，他和左鋒一起做事時，才發現左鋒確實是一塊璞玉，做事有手段，有著跟他這個年齡不該有的穩重。他佩服左鋒，但是礙于年齡差距，他總是會有意無意擺出一副長輩的樣子。

左鋒習慣了他的口吻，笑說:“照老趙的火爆性子，會把傳流言的人給宰了吧！”

老趙對他有知遇之恩，他很感激老趙，在他最落魄的時候給予他幫助。當時，他聯系過很多朋友，可是他們都沒有理會他，不是敷衍了事就是直接掛他電話。他知道不能責怪別人，那個年紀大家都剛剛上大學，誰有能力幫誰啊。但是，當他有出息時，那些人又像是牛皮膏藥，找盡機會往他身上粘。

當時，他在一家公司做業務員，老趙這個陌生人卻一眼相中他，把他帶回公司，不然他現在都還是個業務員，伯樂識千里馬哪是常有的事兒。他有絕對的信心，老趙不會懷疑他的忠誠。

程弈心想果然還是個小屁孩，想法太天真。

“你還是太年輕！三人成虎，謠言聽多了，別人就會信以為真，即使半信半疑，老趙也會寧殺錯不放過。”程弈嘆息，給他上一課。

曹操就是太多疑，才害得自己不得善終。老趙的用人原則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跟了老趙兩年，知道老趙不會輕易相信流言蜚語。如果沒有這識別能力，老趙怎么可能爬得那么高。

即使得到老趙的重視，左鋒的日子也并沒有那么好過。公司的中層人員都知道他才二十出頭，他們不信任、不信服他那么一個毛頭小子，總是有意無意地打壓他。程弈是公司的老人，愿意跟他走得近，但是也不能說明他們的關系真的好，左鋒知道對任何人都要留一個心眼，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得罪人。

“嗯嗯。”左鋒誠懇地點頭，一副受教的樣子。

程弈見狀滿意地點點頭，拿起毛巾擦擦身上的汗。二十出頭的小犢子，即使老趙再怎么看重，他的機靈勁兒再大，也還是涉世未深。

“老趙收購云城的事太倉促了，雖然說云城不是大公司，但是突然間抽出那么一大筆錢，我就怕公司的資金會運轉不過來。這也是為何公司傳出我倆要跳槽的原因之一，有些為恐天下不亂的人一直都想搞著動靜出來，指望把老趙拉下臺。”程弈認真道。

他們倆在公司的職位都舉重若輕，一旦他們任意一個跳槽或被炒了，公司必定會出現漏洞，那些覬覦老趙位置的人必定群起而攻之。所以，左鋒他不能倒，要幫老趙穩住大局。

“我可不相信老趙會沒有看清事件的厲害關系，讓那些虎視眈眈的人有機可乘。不過這次，我也覺得意外，云城這個公司并不能給公司帶來很高的利益，最多也只能做到不折本。他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應該是想好了應對之策。可能我們道行不夠，看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左鋒說。

公司上下都在傳，老趙收購云城是為博得紅顏一笑，老趙為了證明自己的真心，直接收購了云城，這讓人很容易聯想到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戲碼。左鋒只是希望這個褒姒不會給公司帶來滅頂之災。

程弈瞇了一眼，跟個狡猾的狐貍一樣，他朗聲笑道:“老趙的眼光比我們要犀利些，總能看到我們看不見的利益。就他那老滑頭樣，怎么可能做不掙錢的生意。”

左鋒細想，也對，老趙從來不做折本的生意，應該說所有商人都不做折本的生意。老趙看人看事都準得很，也許真是他們杞人憂天。

回到家已經晚上11點了，周淑瑩還沒回來，她有跟左鋒說今晚跟朋友出去玩，只是沒想到她會那么晚都沒回。

他習慣了每天回來就能看到她，她今晚還沒回，他感覺心里空落落的。之前他還經常笑話她的朋友圈子太小，讓她多跟姐妹出去玩。現在她去玩了，自己倒不習慣了。有時候人挺矛盾的，常常陪在身邊又覺得膩歪，不經常守在身邊又覺得難過。想到這兒，他不由地笑了。

他翻翻朋友圈，首條是謝梓潼的，她剛下班，圖片配的是她的照片，竟然是素顏照。這個時代竟然還有女孩發素顏照，放眼所有漂亮或不漂亮的女孩，都會用個濾鏡什么的，畢竟人對美麗的追求是無止境的。照片中的女孩略顯憔悴，黑眼圈很明顯。

自從她加了他后，一次也沒找過他。聊天界面還是那十幾個灰色字:對方已添加你為好友，現在你們可以聊天了。

那天，謝梓潼誠懇地跟他說:“我不會打擾你的。”她還真的說到做到了。

這個女孩知進知退，跟陳一羽還挺像的。陳一羽知道他有女朋友時，她就會不再找他聊天。等哪一天不知道從哪得知他分手了，就會假模假樣地安慰他幾句，然后刻薄地說:“真希望那個姑娘以后能帶上眼睛找對象！”

后來，左鋒不再告訴她他交女朋友的事。那日歷的事也是如此，也就因為他沒告訴她，才有了這份生日禮物。這不，請她吃飯后，除了那天的一條信息，她再也沒有找過他。大概是因為他的空窗期太少，雖然認識了十一年，但是他們一年見面聊天的次數就那么兩三次。他都不知道他們之間的友誼是怎么維持的，換做別人早吹了吧。

他看著那照片發呆。不對，也不像吧，陳一羽這個人吧清冷得很，朋友圈里一張照片也沒有，就只有幾首歌，還是幾年前發的。他略想下，繼續滑動朋友圈，沒有評論和點贊，只是掃視一遍。

“鋒，還不睡啊？”12點多的時候，周淑瑩推門進來。

左鋒微笑著接過她的包包，說:“等你回來啊？你不在我睡不著。”

和周淑瑩拍拖，他完全不怕回來晚了會被打聽行程，她不會像其他女朋友那樣，稍微晚點就會查崗。這點也不有不好的地方，有時候他會認為她對他的愛沒有他對她的深。可是，愛情本來就不是對等的。他是個男人，自然也不能小肚雞腸地去查崗，即使有好幾次他都快按下撥號鍵，主要是擔心她，他也還是忍住了。

“謝謝你！”她體貼地抱著他。

他剛追她那會，幾乎每天都在她公司蹲點，每天請她吃飯。一開始覺得這個男孩比她小一歲，還長得帥，她很怕是個媽寶男，所以一直不愿意答應。可是他鍥而不舍，她被他感動了。在一起后，他還是對她很好，可以說無可挑剔，男朋友的本分都做得很好。就是職位升了，越來越忙，陪她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今晚去哪兒玩了？”

周淑瑩頓了頓，說:“和姐妹們去逛街、吃飯和看電影了。”

她猶豫片刻，今天見到他的事兒就不跟左鋒說了，免得左鋒不高興。

“你該多出去走走逛逛，一個人待在這屋子怪悶的。”左鋒心疼地看著她，內心想要下班就可以見到她，但是又想給她更多的自由。

她心里一暖，他總是那么好。他明明就是個孩子，偏偏還要照顧她。她的閨蜜老是跟她講，左鋒是個完美的男人，好皮囊、好脾氣、好工資，這樣的男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啊。若是陳一羽聽到，必定得反駁了，好脾氣她可不敢恭維！

周淑瑩稍稍加重手臂的力量，把他抱得更緊了些，像是在確定什么。

“怎么了？在外面受委屈了？”左鋒的男中音繞是好聽。

“鋒，周末我們去看電影吧，你都好久沒陪我去玩了。”

左鋒摸摸她的秀發，唇邊揚起一絲微笑。自從他當上這么個總監，他已經好久沒陪她了，心里感到愧疚。

“好啊！”他輕聲答應。